今日她去长乐宫陪伴太后时她便不在,如今天都黑了,却仍没个踪影,这不像是她平日里的作风。
见宫女兰芝奉了安神的羹汤来,她在软榻上坐下,伸手接过,随意问:“佟迎去哪儿了?”
兰芝回道:“佟迎姐姐出去了,具体的奴婢也不知,只说是有要紧事。”
要紧事?漪宁眉心拧了拧,思索半天也不知道佟迎会有什么样的要紧事,居然也没跟她说上一声。
兰芝低声道:“明日是长公主大婚,要早些歇着才是,若公主乏了奴婢先服侍您就寝吧。”
漪宁琢磨着,正要点头,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佟迎姐姐,你怎么受伤了?”
受伤了?漪宁闻声径自起身出去,便见佟迎跌跌撞撞地由两个宫人搀扶着从外面进来。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她并未打伞,衣衫被雨水打湿,脸上也挂着水珠子。而最令漪宁触目惊心的,是她额头上有些狰狞的伤口,还有血滴子潺潺着留下来。
“这是怎么了?”漪宁压下心底的惊骇,语气倒还算平静,又吩咐几个宫女过来将佟迎扶进去。
还不等漪宁发问,佟迎自己先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漪宁隐约感觉到她必然是出了大事,索性将其余人皆遣退了,独留下她们主仆二人。
“先别跪着了,起来我帮你上药。”漪宁柔声说着要拉她起来,佟迎却躲开了,俯身对她叩拜,连连磕头。
“究竟是怎么了?”漪宁也沉不住气了,语气严厉几分。
佟迎抽噎着,不敢抬头,只小声回道:“公主开恩,奴婢,奴婢……怀了身孕……”
漪宁登时跌坐在软榻上,脑子好似瞬间炸开了一般,嗡嗡地响着,整个身子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奴婢有了身孕,已经一月有余了……”佟迎伏在地上,哭得更伤心了。
宫女私通,这可是大罪,被发现是要被杖毙的。
漪宁实在不敢相信,前段日子还信誓旦旦跟她说不要嫁人的佟迎,居然在她出嫁前夕,告诉她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
宫女怀孕,孩子会是谁的?漪宁脑海里想过无数个可能,神色都跟着复杂起来。Χiυmъ.cοΜ
“孩子是谁的?”
佟迎听到这样的问话,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支支吾吾着,最后道:“是,是,是个侍卫。”说出这话,她心里针扎似地痛着。
方才陛下的话一字字在她耳边回荡,口口声声地不承认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能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哪个侍卫?什么时候开始的?”漪宁不依不饶地问,言语间隐忍着怒意,随时都可能爆发。
“是,是个无名小卒,跟奴婢是老乡。”
“你怀孕的事,他知道吗?怎么说?”
佟迎咬了咬牙:“他怕死,已经自尽了。”
漪宁:“……”
漪宁端坐在软榻上,凌厉的目光凝视着她,少有的威严不容侵犯,周遭的气场令人生惧。
寝殿之内安静异常,佟迎吓得连抽泣声都止住了,只俯着身子隐隐颤抖着。
“我再问你一次,孩子到底是谁的?”她话语清冷,却格外摄人。
佟迎哆嗦着不敢抬头:“公主明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奴婢自知触犯宫规,罪该万死,可是,”她顿了顿,缓缓抚上自己的小腹,“可是它到底是一个生命啊,求公主开恩,救救奴婢的……”
说完这话,她又一个劲儿地冲漪宁磕头。
漪宁端详着她,不为所动,只是问:“那你额头上的伤呢,怎么伤的?”
“回禀公主,那侍卫胆小自尽,奴婢一时愤懑难当,不小心磕了头。”
她回答的完美无缺,似乎事实就是这样的。
漪宁始终沉默着,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周围又安静了好一会儿,漪宁幽幽道:“回去吧,早日歇着,明日随我嫁去丞相府,自不会有人再为此事为难你。”
她这么说,也就是这事不再追究了。佟迎喜极而泣,连连对她磕头认错,又不断谢着恩。
漪宁却莫名有些烦躁,没再看着她,只唤了兰芝进来给自己梳洗,随后自顾自地起身进了内殿。
——
面对即将的大婚,再加上佟迎这突然而来,令她猝不及防的消息,当晚漪宁彻底失眠了。
翌日,天没亮嬷嬷们便奉了太后之命为她梳妆,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凤冠霞帔。
宫里的规矩繁琐,单绾发、更衣便各有各的讲究,直到漪宁顶着凤冠霞帔被她们收拾妥当,已经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岑锦瑶嫁给霍行胤后便去了边关,近段时间那里又有些不大太平,故而他们夫妻二人没有回来。岑锦玉远嫁吐蕃,如今成了王后,自然更加不便。是以,只有穆??和邵稀陪着她。
漪宁是以先帝义女,长公主的身份出嫁,按照礼制规矩,太后带着她去拜了宗祠,等迎亲的队伍等在宫门口时,已经是午时了。
出宫的那段路,是要徒步而行的,岑璋作为兄长亲自送她出嫁,这是岑锦玉和岑锦瑶当时没有的待遇,漪宁本欲推拒,换岑琰送自己,但又顶不住岑璋的坚持,再加上她有话跟他说,也便同意了。
一路上,为了照顾她穿着冗杂,行动不便,岑璋步子走的很慢。尽管如此,漪宁还是险些撑不住,岑璋适时握住了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出宫的路还长着呢,漪宁也不逞强,挽着他的臂弯继续往前走。
“出了宫便是别人家的丫头了,这下朕真的成你哥哥了。”耳畔传来岑璋似调侃又似沉闷的话来。
漪宁怔了怔,随后道:“兄长惜取眼前人吧,阿??是个好女人。”
第一次,她客客气气唤他兄长。
耳畔传来岑璋的苦笑,随后二人又陷入沉默。
直到宫门口快到了,漪宁憋在心里的话不吐不快:“陛下,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问吧。”
漪宁顿了顿:“佟迎怀孕了,你知道孩子是谁的吗?”
岑璋的身子似乎怔了怔,但又好像是漪宁的错觉。随即便听他道:“宫女与人私通可是大罪,若你此言当真,朕会帮你查清楚的。”
漪宁侧眸打量他,透过面前垂挂的金色珠帘的缝隙,仔仔细细顶着他的表情,生怕错过分毫。
她眸中闪过一丝失望,淡淡道了句:“如此便多谢陛下了,佟迎是我的婢女,为了声誉考虑,陛下如若要查,就秘密进行吧。”
“嗯,好。”
此后,两人再无别话。
.
出了宫,邵恪之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红色新郎服,头戴金冠,长身玉立,天人之姿,俊逸非凡。
看见漪宁,他亲自翻身下马,对着陛下行礼后,用喜绸牵起了她的手,扶她入了花轿。
长公主和丞相大人的婚礼,自然是盛大奢华至极,长长的队伍延绵两条大街。
源源不断地嫁妆由侍卫们抬着一箱箱入了府邸,有心之人数了数,足足五百大箱,史无前例的丰厚!
厅堂里,亲朋好友们尾随着新人一起入内,随后便是拜天地了。
“一拜天地!”主持婚嫁的人扯着嗓子唱了一句,漪宁和邵恪之缓缓转身面向门口的方向,叩拜天地。
“二拜高堂!”
此音一出,坐在主位上的张氏眉眼带笑,颇为自豪。长浚伯却兀自站起身来,对着漪宁躬身施礼:“长公主殿下金尊玉贵,微臣担不得殿下一拜,该臣向公主行礼才是。”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了漪宁的身上。
漪宁侧目看向邵恪之,他也神色平静地凝视着自己,还带着少许宠溺,那样子似乎在说,她怎么做他都没意见。
缓缓转过头来看向长浚伯,漪宁柔声开了口:“百行孝为先,大夏以孝治天下,阿宁如今既然嫁入邵府,便是邵家人,您对夫君有养育栽培之恩,当受得阿宁一拜。”
一旁的邵恪之弯了弯唇角,小丫头长大了,夫君二字倒是叫得顺口。
张氏笑着过来拉长浚伯:“阿宁说的是呢,嫁过来便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当得当不得的。”
长浚伯瞪了妻子一眼,低斥一句:“长公主闺名也是你能唤的?”
张氏被斥得面上一红,不敢多言。
“父亲请坐吧。”漪宁笑对着长浚伯行礼,语气十分恭敬,但那目光却并未分给张氏丝毫。
长浚伯又是羞惭又是感动,又看了眼儿子,见他点头,便应着重新坐下,接受儿子儿媳的叩拜,只是那眼角却湿润了。
入洞房后,二人在一群人的关注下完成了接下来的礼节,直到共饮下合卺酒,所有人才悄悄退下,关了房门。
漪宁有些紧张地坐在榻沿上,与旁边的邵恪之双臂紧紧贴着,心不自觉跳的飞快。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目光打量着周遭的陈设,崭新的家具,妆奁,衣橱,玉瓷珍馐,香炉,纱幔,文房四宝,水墨屏风……似乎以后过日子该有的东西,全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其实她的嫁妆里也有好多这种东西,不过,如今看他布置的这般顺自己的心意,她低叹一声,那些嫁妆是用不着了。
“累吗?”见她一直不说话,邵恪之终于开口了。
顶着头上的凤冠缓缓扭头,她委屈哒哒地看着他,随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头上这东西起码得八斤重,她觉得脖子都要断了。
“那我让佟迎进来帮你梳洗。”他说着起身要出去,漪宁拦下他,“不用叫她,我自己来就好。”现在听到佟迎她就头疼。
邵恪之挑眉,随即笑笑,重新走回来:“那还是我亲自来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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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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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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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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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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