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恪之应声过去坐下,又吩咐了赵源去沏茶。
赵源很快奉了茶水给长浚伯送过去:“伯爷,请用茶。”
长浚伯瞥了眼那茶,却并未饮下,只是抬头看向邵恪之问道:“我之前派到你房里的两个丫头,听说又都被你给赶了出来,那个叫紫坠儿的还被你给下令杖则了?”
没想到父亲是来问这件事,邵恪之略顿了顿,倒也坦然应道:“是,孩儿身边习惯有赵源伺候着,又觉得那两个丫头心思不正让人不喜,便给遣退了。紫坠儿更是大胆放肆,孩儿一怒之下便下令杖则了她。”
邵恪之这个人最不喜旁人在他跟前恣意妄为,自以为是,那个紫坠儿居然敢仗着是父亲挑选来的丫头,如此肆无忌惮的引诱他,分明就是想爬上他的床,让后赚得一个名分的,实在是可恶至极!他一想到早上那件事,虽然那个叫紫坠儿的并未碰到他一根手指,但心中却觉得一阵厌恶,眸中神色都随之阴冷了几分。
长浚伯瞧了眼儿子,叹息一声:“你年纪不小了,自打中了状元这上门求亲之人便不曾断过,为父考虑再三,觉得你如今其实也才不过十五岁,倒是不急着订亲,日后多看看再做打算也是好的。但你委实到了通晓人事的年纪,便命人挑选了两个丫头过来侍奉,原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如今既然你瞧不上,日后若瞧上了哪个再收入房中不迟。”
不少人提亲之事邵恪之自然也有耳闻,他原也是并无此时成亲的打算的,如今见父亲这般说了自然应下:“孩儿如今虽说及第,日后的路却还长着呢,陛下委任我为翰林院修撰,此时正是该潜心向上之期,尚无心男女之事。多谢父亲关怀,但孩儿觉得如今正值大好年华,还是把心思放在仕途上的好。”
长浚伯听他这么说倒也欣慰:“好男儿本该有此志向,既然走了仕途,你一心一意向上为父自然也是高兴的。陛下器重你,让你在翰林院仔细累积经验,依着你素来的聪慧将来必会有一番作为。日后光耀我邵家门楣,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也心中甚慰。”
长浚伯府世代袭爵,但这两代在朝中虽无过失,却也不曾立下些许大功,眼看着在朝中地位一直都是不上不下的,长浚伯身为邵家子孙又岂会不为此发愁?不过如今瞧着自己的儿子这般有出息,他倒是看到了一份希望。邵家能出一个这样的儿子,真乃是一件幸事了。
说了会儿话,此时茶盅里的清茶温和了许多,长浚伯端起来呷了一口,忽而又问:“对了,今日听你母亲说安福郡主来过?还说郡主赏赐了你一块玉佩是怎么回事?”
邵恪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父亲说了,长浚伯气得脸色一阵阴沉,倒是没再说什么,只从位子上站起来:“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日沐休好生准备,后日便该去翰林院任职了。”
邵恪之自然瞧出了父亲的怒火,而这份怒意应是来自于长浚伯夫人张氏,他望了眼父亲,倒是并未多言,只佯装不知地应了声:“是,孩儿明白,明日必回好生准备,不让父亲失望。”
长浚伯欣慰地点了点头,起身背着手大阔步出了阅朗轩,急匆匆的便回了自己房中。
长浚伯夫人张氏如今还未曾睡下,此刻正在妆奁前坐着,由下人们伺候着卸去头上的珠钗头饰。
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这张如珠似玉的脸庞,张氏心里格外舒坦,眉眼间皆是笑意。今儿个下午乔国公夫人在府里的后院儿举办了赏花会,她也应邀参加。原本乔国公夫人才是东家,不料她这个客人倒是受到那些夫人们好一通巴结,直夸她生养了个好儿子,还夸赞她肌白胜雪,很会保养。
张氏被人夸得心里一阵美滋滋,直到回了府上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嘴里还忍不住哼着小曲儿。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笑盈盈的站起身去门口迎,对着长浚伯福了福身子,柔声细语道:“伯爷。”那是媚到骨子里的嗓音,似能酥到骨子里。
长浚伯一直黑着脸,眉头皱着,眼底透着一丝薄怒,对她的娇媚充耳不闻。
张氏瞧出了他的不对劲,对着下人使了使眼色,大家纷纷退了下去。她自己则强自笑着过去挽上他的胳膊:“伯爷这是怎么了,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张氏生的是当真美极,如今虽然三十有四,却因为素来的保养并不显老,反倒像二十七八的年纪,如今说话又娇娇柔柔的,倒也惹人怜爱。长浚伯瞧她这般也心软几分,但想到白日里的事终究还是有怒意的,只冷目瞪着她:“你今儿个又去二郎那儿闹了?”
张氏笑笑:“伯爷怎说这样的话,二郎可也是妾身的儿子。”
“儿子?”长浚伯冷笑,“你几时当他是你儿子,只有四郎才是你亲生的。瞧瞧那孩子被你养成什么德行了,倒还不如乳娘带大的懂事些,皇家的玉佩他也敢要,还敢哭闹着拉你去找二郎,甚至得罪安福郡主,这回我非教训他不可!”
一听说教训自己的宝贝儿子,张氏心肝儿颤了颤,忙为儿子说着好话:“霄儿哪能是那样的,他也不过是看老二的玉佩好看,想借来带两日,都是自家兄弟,原也不是什么大事的。可是老二跟你说什么了?”
长浚伯瞪她一眼:“二郎能说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个数?”说着又顿了顿,“我方才去了四郎那儿,罚他抄写《论语》二十遍,抄不完哪儿他也不许去!”
张氏听得大惊:“二,二十遍?那抄上一年也抄不完呐……”一本论语那得多少字,何况是二十遍……如此下去她宝贝儿子的手岂不是要废掉了?
长浚伯却不觉得心疼,只黑着脸道:“他活该,一年抄不完他就抄上两年。都是被你惯得,受罚这段日子你们母子也不许见面!”
张氏被骂的有些悻悻,垂着头也不敢说话。
长浚伯自己脱了外袍随手挂在屏风上,见她呆呆站在那儿,他默了会儿道:“我一直认为你素来是个稳重的,府中上下也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条,怎就在孩子的事上如此糊涂。你口口声声说二郎与你相克,可你现在看看,给你在外面挣得脸面的是谁?你再瞧瞧被你宠若珍宝的四郎,活生生一个纨绔子弟,这样的人你还指望他将来长大了有所作为?他能不辱没我邵家门楣我就谢天谢地了!”
长浚伯一席话说得张氏有些怔愣,不由仔细思索着这两个儿子,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长浚伯却也没理她,自顾自的上床睡觉。
张氏站了好一会儿,倒也没再说什么,默默爬上床去,却是一夜无眠。
——
次日,因为今日沐休并无什么要紧事可做,邵恪之早早的起了在院子里练习拳脚。
长浚伯如今在朝中虽是文官,以前却也是做过武将的,邵恪之也得以跟着他学习拳脚功夫,至少能够强身健体,日后说不得还能上阵杀敌。
春日里空气清新,温度却并不高,早上更是有些清清凉凉的。他只着了身白色中衣,此刻练了半个多时辰,竟也是汗流浃背了。
细腻的汗水自毛孔涌出来,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晨露,顺着白皙的肌肤滑落下来,一滴一滴的,使得那白色中衣被晕染的像一团团云雾。
见他收了招式,赵源递来热帕子:“公子,擦擦脸吧。”
邵恪之接过来细细擦拭,净室已有小厮准备好了热水,他把帕子递给赵源,自己又去净室沐浴。
沐浴过后,换上一身干爽的衣袍,通体都舒服了很多。
此时恰好早膳准备好了,赵源便将其端进房内。见邵恪之进去,他似乎格外高兴地道:“公子快用膳吧,你瞧,这木耳肉丝和冬瓜排骨汤是夫人命人送来的,说是要给公子你补补身子。”
他伺候他家主子这么多年了,这可是夫人第一次主动关怀自家公子呢,倒也是稀罕。以前他家公子还小时,巴巴地盼着亲娘的关心,可夫人只会把四公子搂在怀里,慈爱地哄着,宠着。
那时候的二公子,是真的可怜。
赵源见他家公子默不作声,下意识望过去,却见邵恪之脸色阴沉着,一双眸子冷冽清凛,白皙的面容紧绷着,薄唇抿成一条线。莫了许久,他淡漠地吩咐:“撤下去!”
“公子,这可是夫人特意……”
“我让你撤下去!”他的话里夹杂了三分凌厉,眸中似有怒火燃烧,周身散发着一股凌然。
他家主子生气起来是最吓人的,赵源此刻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忙应着招呼人把那两样菜给撤了下去。
其实公子会生气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到底是亲娘呢,以前倒没见这般上心过,如今公子中了状元,入了翰林院,又深得陛下赏识,夫人倒是想起来对这个儿子好了。这种事,搁在谁心里也会像根刺一样扎得疼吧。
赵源小心翼翼地侯在那儿,看主子面无表情的坐过去用膳,他在心底里叹息了一声。他家公子这些年,心里也着实哭呢。不过幸好,还有伯爷疼着,倒也算一种安慰。
邵恪之用膳时动作优雅,夹菜时也不会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周遭静悄悄的,倒让赵源感觉到莫名的沉闷和压抑。他也是伺候公子这么多年的了,心里自然也有猜想,因着方才那两个菜的事,公子这会儿心情只怕正糟糕着呢。早知道,他起先命人将菜悄悄撤掉便好了,倒也省的惹公子愠恼。
他正兀自想着,房门口突然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甜甜的声音随之传来:“好香啊,我是不是赶上好时候了?”
看清来人赵源如同见到了大救星一般,满脸的高兴:“公子,郡主来了!”安福郡主和他家公子关系不错,有郡主在,公子心情会好些了吧?哪怕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门口的漪宁见邵恪之情绪不对,有些不敢造次,小心翼翼问了句:“我能进来吗?”这人拉着脸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邵恪之将眸中的晦暗敛去,神色缓和不少,语气却还有些生硬:“郡主怎么过来了?”
他既然都开口跟自己说话了,那肯定就是准自己进去的意思了。漪宁于是很自觉的走进去了,又在他旁边的杌子上坐下,这才答道:“奶奶早膳后去包子铺了,我无聊,所以过来找你玩啊。邵哥哥,你今日应该沐休吧,打算做什么?”太后寿宴将至,她过几日就该回宫了,能这么轻松自如跑来他这儿的机会实在是不多,她得珍惜。ωωω.χΙυΜЬ.Cǒm
珍惜吃琼花软糖糕的机会。
今儿个为了来吃点心,她早膳可是特意留了肚子的。
不过,她看邵恪之今日情绪明显不太对,她问他今日做什么,半天也不曾听到回答,她一时间倒也没好意思提点心的事儿,只是关切问他:“邵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或者,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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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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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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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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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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