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荡在她耳畔的,不是崔珩那句提防着她的话,而是他的上一句话。
崔珩的姑母……那不就是谢云辞的母亲吗?
可永定侯夫人尚且安康,近几年身子也调养得不错,听人说起,前几日永定侯夫人还进宫去看望过贵妃娘娘,还与贤妃娘娘聊得甚欢。
这忌日一说,又从何而来?
仿佛听到了什么后宅秘辛一般,赵琼华此时感觉自己进退两难,不好出去又不想再往回返。
只能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
雅间外,崔珩全无察觉一般,见谢云辞微微走神,他拍了拍谢云辞肩膀,追问道:“我方才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外祖母一直都很挂念你,除却年节那会儿你还没回过崔家。”
“你这也及冠了,官位和婚事总该有一个安定下来。”
怕谢云辞真没听到一般,崔珩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说得比之前更为细致,只希望谢云辞能听进去一言半辞的。
“听到了。我不想入仕。”谢云辞拿折扇拍开崔珩的手,撩袍坐在红木椅上,一副倦于听训的模样,“你这念叨的本事,难怪御史台的谏官会怕了你。”
他朝雅间那边瞥了一眼,只当不知,继续说道:“至于我的婚事,你回去让舅母告诉那个女人,我的事,不需要她插手。”
崔珩知他早已搬离侯府,另立府邸,连每年回去的次数都是寥寥。两次三次见他都是这副态度,不管谁说,他是半点都不听,更不会照做。
当年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就……
仕途一事,崔珩偶有耳闻,如今侯府尚且还有人撑着,倒也容得下他这般行迹。
只要他不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就什么都好说。
想到这里,他忽又回忆起方才雅间里那荒唐的一幕,谢云辞和五皇子大打出手,末了还站在琼华郡主身前,像是在护着她一般。
该不会……
崔珩眉心一跳,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他抿唇,有几分犹豫地试探道:“你该不会是想把郡主抢过来吧?”
琼华郡主的行迹,虽没有传遍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但像他们这种时常和朝堂后宫打交道的人,大多都知道内情。
琼华郡主心仪五皇子已久,虽不常提起婚嫁,但也有这个迹象。
他这个二表弟,该不会是想拆散琼华郡主和五殿下,然后自己娶琼华郡主吧。
谢云辞一阵无语,伸手夺过崔珩手中的茶盏,放到茶桌上,“别喝茶了,省得明日带着浆糊去上朝。”
一天天的,明明是个吏部侍郎,想的却比书局里的写书人还离谱。
“我奉皇上之命,教郡主骑射。先生带着自己学生出来,提前熟悉功课,有问题?”
“崔侍郎若是这么好奇本郡主的婚事,不如亲自来问本郡主,这样还更快一些。”
崔珩尚且还没开口,就听到一阵珠帘碰撞的清脆声响,同时响起的还有赵琼华的话,算是在回应他方才的话。
不到一个时辰内,前后被赵琼华抓到两次,即便是在朝堂上和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崔珩都没有过如此窘迫的感受。
“是下官逾矩,还望郡主恕罪。”崔珩起身,双手作揖一拜,以表歉意。
赵琼华故作轻松地摆摆手,而后在谢云辞对面落座,却没去看他,“好说,只不过本郡主可没心上人。崔家世代风骨高洁,琼华也听说崔侍郎一向谨言慎行,自然是信你的。”
前面以郡主身份压崔珩,又提起他一向谨慎,其中是何意味,崔珩也不傻,很快就明白过来。
不过是希望这种话,不要再从他口中、甚至是崔家人口中传出去。
都说琼华郡主不好惹,他从前还不觉得,如今会面,他才发觉郡主和他这二表弟有些相似,一个纨绔一个恣意到乖张。
“郡主放心。”
谢云辞支颐看戏,半点想为崔珩解围的意思都没有,等那两个人说完,他这才接过话头,抿了一口茶,他开口:“今晚我在茶楼差点被砸一事,表哥是不是也该有什么表示?”
说着,他起身看向正带着人上来的掌柜,只笑不语,而后推开了另一间雅间的门。
一行人,总也不好一直坐在雅间外,挡了别人想出来的路,影响多不好。
“这件事是茶楼的问题,你想要什么,表哥都应你,崔家那边也不会说什么。”崔珩阖上门,让掌柜换了新茶和糕点,问着谢云辞。m.χIùmЬ.CǒM
今晚他正巧也在茶楼,三楼有栏杆砸落一事他也得到消息,却没想到差点被砸的人会是谢云辞和赵琼华。
即便如此,该赔偿的也是要过明路的。
“赔偿啊……”谢云辞拖长音,有些为难,“我听说表哥前不久得了一套海棠琉璃头面,不如当做赔偿。外加两千金如何?”
赵琼华还在品着上好的雨前茶,乍然听到谢云辞的话,她差点就被呛住。
“咳咳……”
两千金……尽管她不知道那套海棠琉璃头面是何模样,但琉璃本就难得,海棠花样式又精巧,能做成一套面首,还放在崔家。
怎么想这套头面,都已经价值不菲了。
更何况谢云辞还有附加条件。
这敲起自家人竹杠来,谢云辞这是毫不留情啊。
崔珩深吸一口气:“你换个条件。”
两千金,对崔家人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了。更何况还有那套海棠琉璃头面。
“不换。”谢云辞搭着腿,“两条人命,表哥觉得不值吗?”
如果砸中赵琼华,那即便把崔家这座茶楼拆了都丝毫不冤枉,皇上那边也不会如此就草草了事。
如今栏杆断裂没砸中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茶楼掌柜自己没有丝毫察觉,还被人反过来利用,再不惩戒一番,迟早也要出事。
更何况,差点砸伤赵琼华,已经是一件任谁也无法忽视的大事了。
谢云辞垂眸,掩盖住眼底的阴鸷,装着可怜,“方才你还催我婚事,万一我人被砸到,休养几个月的,恐怕你们想的就更没有希望了吧。”
“我一没军功,二没官位,若真出个什么事,连聘礼都凑不齐,表哥想让我娶谁呢?”
他名声本就不好,也从未在意过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至于娶亲,更是他不敢想的事。
如今用来敲崔珩一笔,却也是个顶顶不错的理由。
中间崔珩几次想插话,尚且还没开口,就被谢云辞打断,不给他一点机会。
几次下来,崔珩也就歇了这份心思,也知道谢云辞是半点不肯让步了。
“容我回去先和父亲商量一声。”
“好,那套头面就直接送到镇宁侯府,两千金送到永乐坊。”谢云辞干脆把这土匪作风贯穿到底,磨了一会儿见崔珩松口,他就直接报好了地址,“代我谢过舅舅。”
说罢,他起身,朝赵琼华做了个手势,搬出她之前的那套说辞,“七皇子还在等着,我们就先告辞了,表哥别忘了。”
“哎你们等等……”
见两个人这就要离开,崔珩急急开口,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只见前面两个人走得更快,步履生风一般,几下就走到楼梯口。
“……”
直至跟着谢云辞从后门出了茶楼,赵琼华都还在感叹他这套敲竹杠的手法。
如此娴熟,从前怕是没少敲过别人。
在茶楼耽搁的这好一会儿时间,远远还能听到城西主街上的喧闹声。相比于方才,其他街巷上的人已经少了些许,还有人源源不断地朝长安楼走去。
游人如织,放眼望去,与赵琼华和谢云辞一样、是走得相反方向的人并不多,熙来攘往中,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赵琼华小心往路旁走着,避让着街巷上成群嬉闹的孩子。
轻花节,她来逛过也玩过,中间甚至还发生了意外,半天下来,哪怕兴致再高,此时也被消磨殆尽。
“那两千金,我随后派人送到侯府,就当是充入你的小私库了。”
谢云辞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赵琼华身后,等周围人少了后,他才开口。夏风微凉,吹来市井街巷中的榴花香,也将他的声音吹散了些许。
两千金给她?
赵琼华猛然停步,望向谢云辞的那一瞬,绚丽烟花在他背后的天际猝然炸开,明灭交替之际,她看清了谢云辞此时的神情。
眼尾衔笑,虽是不羁,但总也透露着几分雅致温和。
仅凭这副相貌,也不怪永定侯夫人给他说亲事、每说一家都应一家。
只可惜他不愿意。
“可你不是说,这要放到你以后的聘礼当中吗?”
谢云辞一愣怔,而后轻笑出声,越笑越止不住,声声清越,差点儿让赵琼华以为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片刻之后,她才听到谢云辞的回答,声音中仍旧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让人一听就感觉这人心情不错。
他说:“聘礼?这点儿哪里够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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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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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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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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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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