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是我。”宋春茂轻声打了个招呼。
那谋一楞,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惊喜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想到自己还欠人家两千大洋还有母亲的所作所为,不禁低下头来。
“兄弟,你也不要总是抱怨你的老娘。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一个人拉扯你们兄妹俩不容易。我虽然没看见,但想也知道,为了撑起这个家,她必须要刚强,像个男人一样,说话办事掷地有声,像个老母鸡一样紧紧地把你们护在她的翅膀底下,绝不能让外人欺负和小瞧了你们这个家。她时时刻刻都要提着一口气儿,这口气就是她的自尊和面子,再穷再累,腰不能弯。”Χiυmъ.cοΜ
那谋还没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大哥,你是好人,可事已至此,你让我怎么办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咱想个办法,把这个坎儿先迈过去。”
那谋把头埋得低低的,一句话也不说了。
宋春茂道:“两千大洋我不要你还了,这帐一笔勾销,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大哥,你话是这么说,可俺娘死心眼儿,说什么无功不受禄,自己给自己脑袋上戴紧箍咒儿。”
“要不这样吧,你把你家的房契和地契都拿到观音典当行,我跟典当行的人熟识,让他们给你两千大洋,让你娘过了目后,把钱送回去后再把房契地契赎回来不就可以了。”
那谋挠挠头道:“大哥,你这办法倒是可以,可是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我看你是个实在人,想包你的车,怕你不同意,所以我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大哥要包我的车,这是抬举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我给你惹了这么大麻烦,还让你赔了这么多钱,我的心里过意不去。”
“自家兄弟,说多了就见外了。对我来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必看得太重。”
那谋欢喜的在屋里转了两圈儿,突然停下来道:“大哥,我还有件事儿,请你帮忙。”
“说吧,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力所能及的,一定帮忙。”
“我娘把那芳卖了。”
宋春茂一惊,道:“不会吧?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啊,咋卖的?”
“回来的路上,我娘就跟拉车的弟兄们说了,不管是谁,只要能拿出六百大洋,就把那芳嫁给人家做媳妇。”
“拉车的弟兄们都是苦命出身,没有几个能拿出这么多钱的吧?”宋春茂问。
“这我也说不好,就我知道的这些人中,有好几个看上那芳了,当初只是因为我娘不同意。还有几个手里有钱的,你等着看吧,这消息一放出去,一会儿就有人前来提亲。”
“这些有钱人是谁?你都了解他们吗?如果要有合适的,借此机会给那芳寻个好人家,也了了你娘的一桩心愿。”宋春茂道。
“哪有他娘的好人呀。一个是在圆明园看园子的老李……”听到这里,宋春茂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他们夜探圆明园时,那个提灯人的形象。那小子也姓李,该不会这么巧吧?但宋春茂没有搭腔,继续听那谋说道:“这孙子是个破落户,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这两年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发了财。要是那芳嫁给了他,就是把妹妹推火坑去了。过不了多久,那孙子保准把那芳卖到窑子去不可。”
宋春茂点了点头道:“那姑娘冰清玉洁,说什么也不能嫁给那个流氓无赖。”
那谋接着道:“还有就是我租车行的掌柜的,都他娘的六十多了,每次见到那芳的眼神都是色眯眯的。他曾派人来提过亲,想让那芳给他做第五房姨太太,让我娘那扫帚给轰出去了。”
“那姑娘也不能嫁给这种人。”宋春茂这话说的没有一点儿底气。他自己妻妾成群,实在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别人。
那谋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他敬仰的大哥有这么龌龊的恋爱史,他继续道:“还有前街的于猛,手下有帮小混混儿,上边又有日本人给他撑腰,他带人来抢过那芳,让我那帮拉黄包车的弟兄们给赶走了。只怕这回……”。
宋春茂问:“你估计这些人什么时候会来?”
“我娘说明天上午,只要条件符合就可以交钱把人领走。”
“那芳姑娘,自己有什么打算?”
“她有个屁打算,木头脑袋一个,娘说要卖了他给我还账,她居然点头答应了。我让她出去躲几天,她死活不肯,刚让我给骂走了。”
“你娘卖那芳是真心的吗?”
“她是我娘的心尖子,卖了她,我娘非寻了短见不可。”
宋春茂心道:“还真让刚才那个拉黄包车的人给猜着了。”本来宋春茂打算跟老太太见一面,想跟他敲定包那谋车的事儿,待知道老太太要卖闺女后,宋春茂另有了打算。
他让那谋先用黄包车拉他就近找了一家观音典当行的分店,给候七打了个电话,在柜上支了三千大洋,又坐车回了汇春园。并交代那谋,明天一早,找五辆黄包车,在药铺门前候着,我有急用。
宋春茂要付车钱,那谋死活不肯收,最后宋春茂塞了十个大洋在他的口袋里,告诉他,这是明天包车的定金,那谋这才不推辞了。
宋春茂这一走就是一天,弟兄们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急得团团转。现在见他回来了,大家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早,弟兄们早早的被宋春茂叫醒。大家早已熟悉他这种神出鬼没的生活方式了,也没人问他今天行动的目的,反正跟着大哥走就是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宋春茂让弟兄们都换上西装领带,脚蹬锃亮的皮鞋,头发梳的如同牛舔过一般,一丝不乱。又是洗脸,又是刮胡子,整整折腾了一个小时才出门。
马钰性格内向,好静不好动。弟兄们的这次行动,她虽然很好奇,却断然不肯上前打听一句。反正她了解这帮人不会去干什么出格的事。
邢慧杰初来乍到,是头一次见到弟兄们西装革履出现在她面前,她刚赞了一句:“好标致的小伙儿们,这是要去相亲啊?”院中传来药铺掌柜的声音:“黄包车到了”。吓得她赶紧躺在病床上,继续假装她的昏迷不醒。
哥儿几个趁此机会,偷偷地溜出了汇春园。五辆黄包车停在药铺门口,那谋一见宋春茂出来,不禁喜形于色。
宋春茂待弟兄们都上了车,才吩咐那谋:“去你家。”
那谋一愣,没敢多问,高喊一声:“走起。”一溜儿小跑,身后四辆黄包车紧紧跟随。时间不大,车到了后城胡同。
那家的小四合院里挤满了人,所有的房门都上了锁。正房门口,那老太太正不安的向外张望。看到那谋从门外走进来,长出了一口气,再看到那谋身后的宋春茂,脸色一变,把身子背了过去,肩头不停的耸动着。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戴着一副老花镜,把那谋拉到身边,埋怨道:“今天是你妹子大喜的日子,你还有闲心出去拉活儿”?
那谋好像挺反感,挣脱了老头的拉扯,走到母亲身旁。戴眼镜的老头找了把椅子站上去,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老头咳嗽了一声,道:“到场的诸位老少爷们,今天那大奶奶生活上碰了点儿难处,想让大家帮衬一下。不过钱也不白拿大家的,大奶奶的丫头十八了……”。
底下一个公鸭嗓子的人叫道:“老东西,废话少说,直接开个价吧”。
紧接着不少人跟着起哄:“开价吧,老子不听你个老帮子瞎**白话,早点完事儿,回家还要入洞房呢”。
……
老头子等下面安静下来,又说道:“那芳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碰到这事儿是万不得已。名分不名分的就不讲了,只是不符合条件的人先退出去,免得丫头脸皮薄,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有人应了声,但出去的没有几个。那个公鸭嗓子又喊道:“那闺女我见过,有模有样儿的,不用出来了,老太太不是缺六百块吗,我出六百一”。
人群闪开,中间显出一个谢了顶的中年人,如果要是有眉毛的话,也算的上五官端正。
一个尖细声音道:“掏粪的荣老大,你他妈凑什么热闹”?
“老子有钱,逛窑子逛烦了,找个黄花闺女玩玩儿,还犯王法不成”?
“你就作孽吧,一身的花柳病,毛都掉光了”。
大家这才知道,荣老大有性病,头发眉毛脱的一根不剩。人们像是害怕他身上的味道,又像是怕他把花柳病传染给自己,才给他闪了个大大的地儿。
又一个声音道:“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荣老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的上那芳姑娘吗?我可不能看着一个大好的姑娘掉进火坑里,我出六百二十块大洋,那芳跟我走”。
“你大爷的,老子有没有病跟你屁相干?歪脖子孙六,不要以为自己一个顦猪骟狗的挣俩臭钱,就不知道姓什么好?老子掐半拉眼角儿也看不上你。老子出六百五十块,看哪个不知死的还敢跟我争”?
一个声音道:“歪脖子孙六,有种别走”。一个瘦小的矮个子,歪着头走出门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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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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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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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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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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