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夷右副将军、河阳侯尹得胜,这次在张辅麾下领兵;但是他真的非常厌恶张辅这个主帅,以及其旧部黄中。
想当年,尹得胜还是一个赤子后生,仰慕着古今传诵的那些英雄人物,唱一首“怒发冲冠凭栏处”便能热血沸腾;随时准备着报效朝廷,建功立业。但是尹得胜第一次上战场,便被泼了一瓢冷水,教他逐渐认清了现实。
他先是跟着黄中、在芹站被安南军伏击,接着又在多邦城血战。尹得胜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忘记,那城墙下面堆积如山的尸山血海。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上面那些人的军功。
那时张辅和黄中,命令将士们以百户队为建制,前赴后继、不断攀爬云梯和垒土,上去送死!尹得胜是世袭百户,手下百余号活生生的弟兄,一天之后,就剩下十几个人;他还算运气好的,还有一些百户队只剩一两个人。
如今尹得胜再次来到了安南国。重游故地,他仿佛又看到了头上的敌军,空中密密麻麻的箭矢、滚木、烧沸的粪水;下面堆砌的尸首,以及被执法队和自己人堵住的后路。人们在云梯上绝望地哭喊着、怒吼着,声音如在耳际,让人心惊胆战。
“河阳侯?”张辅的声音,把尹得胜从走神之中惊醒了。
坐在马背上的尹得胜循声转过头,看见了平坦的稻田之间、如长龙一般的人马,火铳长枪密密麻麻,仿佛掉了叶子的树林一般。不远处的张辅正回过头看着他。
“大帅。”尹得胜抱拳道,但言语之间没有半点波动。
张辅道:“本帅用兵,河阳侯是不是不满意?”
居然看出来了?不过,张辅这次的部署、尹得胜没有太大的不满,他只是对张辅这个人有意见。
尹得胜道:“大帅若有军令,末将必会照办。”
张辅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听说永乐年间征安南之役,河阳侯也在军中?”
尹得胜答道:“确有其事,末将曾在多邦城作战。”
“多邦城?”张辅立刻惊讶道,“那次攻城战、是我的部属在打,圣上(朱高煦)统率的人马并没有参与攻打多邦城。你不是出身云南卫所的武将?”
尹得胜道:“末将属云南后卫。起初黄中将军奉命护送陈天平,从云南卫所调了兵,末将便在征召之列;咱们在芹站附近被伏击之后,黄中的人马一直没有解散。后来征安南之役,黄中部归大帅(张辅)率领,末将便在大帅的东路军效力。”
“原来如此。”张辅恍然道,“当初在安南国,我对你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品级不高?”
尹得胜道:“末将那时是个百户。”
张辅的脸色露出怪异的神情,沉默了片刻便道:“带兵打仗,只有忠心不一定管用。你只要遵从军令便可,万勿自作主张。”
尹得胜冷冷道:“大帅怕是有些误会,末将这侯爵、可不是拍马溜须得来的,都是一刀一枪攒下的军功。大帅若不信,大可打听打听。”
张辅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置可否。
尹得胜想了想,便没有继续吹嘘。或许有些事懵不了张辅这种老油条,若非上位者赏识、确实连拼命积攒军功的机会也没有的;当然也要运气好,不然没命了、军功毫无作用,就像被粪水烫死在贵州的刘大根。
但尹得胜就是看张辅不顺眼,又忍不住说道:“数日前在谅山卫城,末将听得大帅部署,用黄中、安远侯的人马,把江北府的叛军后路断了个干净。叛军走投无门,不与咱们拼命?”
张辅道:“那又如何,敢情河阳侯是嫌战阵上斩获太多?”
尹得胜皱眉道:“末将只是建议,只要击败敌军,追亡逐北照样能斩获大部,没必要杀光每一个敌兵。”
张辅不以为意,断然道:“河阳侯万勿松懈,更不得违抗军令。本将既奉旨掌兵权,不管手下是甚么来头、不管谁违反军法,必定一视同仁严惩不贷!”
尹得胜无言以对。
……大军南进,至北江府城约数十里地外之时,张辅却忽然下令、全军扎营固守。
尹得胜等人,本以为张辅要先探明敌军虚实,稳妥再战。不料只过了两天,等到中军得到黄中、柳升依照军令进发的回应之后,张辅便立刻下令全军继续挺进。
探马已看清楚叛军阮帅部的动静,其主力在府城北边十里地之外、设立几座大军寨,把人马都聚集在了一起,并没有要死守城池的迹象。
这样的军情,让明军中军的将领们推测:敌军占领北江府,企图似乎是想进攻刚入安南的明军援兵?!
而张辅的部署,也恰恰不是为了去援救东关(河内),他一来就是为了反攻。于是双方的大股人马刚刚靠近,迅速就开始向主力会战演进了。
形势实在很出乎意料,不过并非坏事。双方聚集兵力会战,是此时效率最高、时间最短的战争方式,一场会战便能很快决出整个战争的走向。
这恰恰是明军诸将愿意看到的事,因为明军要在旱季结束前、尽快取得战果,否则便难以继续进攻。安南战争将拖延很久。xǐυmь.℃òm
九月下旬,双方大军在府城北面逐渐接近,距离不足十里。张辅等诸将,都没能比较准确地估计敌军的人数;因为地形虽然十分平坦,却也比较复杂。
叛军活动的地方,有许多水塘、茂密的树林,水田和村庄,能够活动的地方不太开阔;且外围有许多零星的游兵活动。明军斥候难以深入其纵深、打探详细。但以叛军活动的地盘大小来看,可能人数要比张辅的兵力还多。
战场大抵在商江的东岸,尹得胜率军作为右翼,在军阵边上已经能看到商江江面了。
张辅巡视战场后,找了一处水塘树林较少的地方,叫各部东西摆开大阵。然后命令一部人马,由骑兵、弓兵、枪盾兵组成,前去诈败诱敌过来决战。
天气晴朗,稀疏的树林和草丛之间有稀薄的雾气。远看白茫茫的、景象有点朦胧,但近处便感觉不到有雾。尹得胜在右翼,下令各千总队大阵:列阵备战,战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这都是张辅给诸部大将的军令。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各种火器的声音;离得很远,尹得胜甚么也看不见。不过他知道哪些火器是叛军放的,因为前去诱敌的明军人马,并没有携带火器。听声音大概是一些碗口铳盏口铳、还有神枪在响。
尹得胜留意着前方的景象,许久仍只听到枪|炮的声音,毫无动静。南边一片平原,有几座村庄、杂草丛生的灌木林、一些水田,还有长满草的荒地,天边笼罩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前方除了游荡的斥候,不见一个百姓。大军压近、枪炮齐鸣,就算有平民,恐怕也找地方藏起来了。
众军列阵等了很久,远处的雾气中,终于出现了人影。人越来越多,前面是一些松散的弓兵和少量骑马的人,大概已经进入了明军前阵的一里地之内。
一队队弓兵,离后方的叛军大股人马并不远,他们似乎也担心脱离主力太远、会被明军的骑兵冲击。明军的战马数量和骑兵战力,远远不是安南军能相比的;只不过在安南国,骑兵常常不能完全发挥作用。
嘈杂的人马噪音越来越大了,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弦响,明军阵前的游骑纷纷被驱离。敌军弓兵在数百步外,仍在不断靠近。
尹得胜周围有许多旗帜,有一面蓝底黄线的团龙日月旗,还有写着“征夷右副将军”“尹”等字样的军旗,以及各种颜色的镶边三角旗。旗帜无精打采地轻轻晃动着,今日没甚么风。明军各部都没有开始进攻,全部列阵以待。
安南军大股人马已经出现,他们衣甲不一、士卒多戴着一种上窄下宽的竹帽,也有戴类似明军铁盔的将士。旗帜摇动中,大概写得都是汉字。叛军有阵法队列,不过安南人的军容、看起来总是有点松散,不像明军那么整肃。
没过多久,东西几处地方已经传来了密集的弦声,双方已逐渐开始交战。叛军前锋轻兵拿弓箭,胡乱向明军军阵上射箭,箭矢打在枪盾兵的盔甲盾牌上“叮叮哐哐”直响,明军阵中的神臂手也在抛|射弓箭。痛叫声随之四面传来。
尹得胜在马背上观望着周围的景象,看见一片树林南边的那些叛军,拿着火铳的人群已经成片地挺进了。他便喊道:“擂鼓,命令各队,准备反击!”
“得令!”
不多时,阵中便传来了节奏缓慢的鼓声,音色沙哑粗狂的号角声、也随之响起了。远处武将们的吆喝声叫骂声不断,明军大阵上愈发热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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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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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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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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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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