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真是容易遗忘掉很多东西啊,哪怕是曾经万众瞩目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会被人们转瞬既忘。记得马恩慧的人、似乎只有朱棣及其少数心腹了,他们想从马恩慧嘴里掏出一些建文父子的消息。
这时朱棣的次子朱高煦来了。马恩慧心里清楚的,高煦几次见她,无非也是奉了父命、想让她说出建文父子去了哪里。
……以前马恩慧是有点厌恶这个高煦的。高煦名声不好,好|色、暴戾、狡诈,这样一个人,初次见面就亲她的嘴……不过马恩慧渐渐知道了,高煦并不是在轻辱她,而是当时她在奉天殿大火浓烟中被呛得快死了,他在救她的命。彼时马恩慧本来就要自|焚,而且她贵为皇后还被轻薄了才活命,并没有感激高煦的救命之恩;无非内心里明白他没有歹意罢了。
后来她感受到,高煦对她这个以前未曾见过的堂嫂、还很敬重。若马恩慧还是皇后,敬重她的人就太多了,但沦落至斯,连宫女宦官都对她也毫无尊敬之心;只有高煦还把她当皇嫂,这种敬重并不是因为她的权势名位。谁愿意被人轻贱呢?马恩慧无法欺骗自己的感受,她心里开始不再憎恶这个兄弟了。
特别是有一次见面之后,马恩慧情绪激动说漏了嘴,她说太子(文奎)也是她儿子……言下之意她可能知道建文父子去了哪,只因手心手背都是肉,才不愿意为了凤阳的文圭、出卖太子文奎。朱高煦立刻提醒她,如果没决定招供,绝不要承认自己知道建文父子下落。
从那一次起,马恩慧竟然在心里信任高煦了!
这个燕王的嫡子,在推|翻建文朝廷的“靖难之役”中,对他爹忠心耿耿,简直是朱棣的一把快刀,没少攻城略地屡立战功;马恩慧被燕王一|党害得家破人亡,变成现在这处境,可以说高煦至少有一半责任。
但是人世间的事儿就是那么微妙稀奇,马恩慧在心底里,就这么容易地相信这个人了!
……而这一次见面,高煦说他被封了汉王,要去云南,是专程来道别的。因上次马恩慧请他、照看一下凤阳的文圭;所以这回高煦前来,带来了一缕文圭满一岁剪下来的头发,放在荷包里。
马恩慧见到文圭的头发,顿时情绪就崩塌了。她哭得很伤心,拼命闻着她亲儿子的气息,非常担心文圭。
在这一刻,马恩慧觉得甚么权势、地位都不重要了;她感到非常脆弱,只有无尽的孤单、无依无靠的悲哀,以及对亲人的想念。
她说,如果没有削藩,没有战争,大家和和睦睦的该多好啊。说不定作为亲戚,她还能和高煦来往走动。
男人们沉迷的战争和疯狂的争|权夺利,其实是非常残忍而无益的东西罢?
高煦对马恩慧已经很仁至义尽了,他虽然带着使命来接近她,却从未逼迫过她;马恩慧甚至在冷酷的皇宫里,感受到了高煦的些许温情。
马恩慧不是个绝情寡义的人,但她现在已是个几乎毫无价值的人,能用甚么来回报高煦?出卖建文父子,那是万万不能的,她的长子文奎是无辜的!
马恩慧终于想到了一件她知道的事,现在说出来也不会再伤及建文和文奎的性命。她便说,我要告诉汉王一个秘密。
她悄悄说道:奉先殿的太祖灵位下,有一条太|祖布置的地道,可以通京师内城外。
当初建文帝便是从那里离开了皇宫,而今除了建文帝最亲的人,没有人知道那条地道;建文帝离开后,看到地道的宫人已经在奉天殿被烧|死了。
……
奉先殿内,朱高煦在太|祖灵位前磕了几个头,一边转头对着殿门外大喊,一边去推开太|祖灵位的厚重香案!旁边的妙锦和王寅都吃惊地看着他。xiumb.com
朱高煦径直趴在了地上,拿手打了两下地砖。然而他并未听到空响的声音,就好像敲在了实心土地上!
他顿时有点担心起来!万一当年马恩慧骗了他,或是说的事情稍微有点偏差,比如地道不在奉先殿……那朱高煦今天肯定是凉凉了。
在如此关头,他心里没法一点不慌,但总算还沉得住气。他站了起来,把放油灯的一根铜灯架拿了起来,这种灯架朱高煦见过的,铸造之后铆接而成。他把灯架横放在膝盖上,用力一掰,把上头铆接的地方掰断了,然后拿着铜杆走回放置太|祖灵位的地方。
朱高煦开始捣鼓着撬地上的那块砖,但是铜杆不好用,他又找了一只玉石香炉,轻轻敲打着铜杆顶端。
妙锦似乎看出来了端倪,她急忙去把挂在门里的灯笼取下来,然后拿灯架上的油灯点里面的灯芯。
此时大殿外面的人随时可能进来,时间非常吃紧,朱高煦见状赞许地向妙锦微微点头。
好在此时没有水泥,地砖只是拼镶在了地面上。朱高煦忙活了一阵,终于撬开了地砖。下面没有洞口!只有泥土。
他想了片刻,拿手掌在下面的泥土上一按,马上感觉到了细微的弹性。
“呼!”朱高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然后对着殿门大喊了一声,同时一脚往泥地上卖力踩下去!“咔嚓”一声木头断裂的声音之后,泥土“哗啦”地往下掉了下去。饶是朱高煦已有准备,身体也一歪,差点摔倒。
他清理了一下洞口,发现洞口很小,刚刚能容纳一个人下去;但若是太子高炽那样一个人,肯定是下不去的。而盖在上面那块地砖比洞口略大,地砖边缘有着力点,所以上面放了沉重的香案也掉不下去。
朱高煦转头小声道:“你们俩先下去!”
妙锦提着灯笼,主动走到了洞口,先拿灯笼一探,然后将灯笼放在地上。她的双手抓住地面边缘,人小心翼翼地下去了。片刻后,妙锦站在下面仰起头小声道:“下面不|深!”
接着王寅也爬进了洞子。
朱高煦先把地面大致收拾了一下,拿袖子擦掉洞口周围的泥土。他一边忙着,一边与大殿外的金忠喊话对答。
没一会儿,朱高煦仰躺在地面上,以便伸手把香案先挪过来恢复原位。等他的半身探进了洞口,便大喊了一声:“你们这帮人,处心积虑害我!”
然后跳下洞子,伸手把外面的那块地砖拉过来,手掌拖着砖盖住洞口。他立刻循着黑洞中的灯光,赶了上去。
这地道很小,人根本站不起来,只能佝偻着身子,半蹲着往前走,初时还好,这个姿势没多一会儿就会觉得很累。
地道横面成方形,上下左右都用石板构筑,地面很潮|湿。起初的一段路是条往下的斜坡,三人越往前走,意味着越深|入地下。
走了一会儿,朱高煦忽然想到,当年太|祖要建造皇城时,是填湖造的地基。
以前这地方是一片湖泊,叫燕雀湖。太|祖的谋臣刘伯温是风|水大师,认为这个燕雀湖正位于钟山的龙头,乃金陵风水最好的地方,若是朱家皇室居住在这里,可以保持至少三百代人兴旺;可惜这地方是湖泊,怎么建造宫室?
这种难题阻止不了太|祖的决心,他建立大明王朝,是准备最少最少要延续一千年的,皇城的风水不好怎么行?于是太祖发军户百姓工匠二十万人,开始填湖。
太|祖时修建皇城地基,还建造了大量的排水渠,有地面上的阳渠,也有埋在地下的阴渠。
朱高煦现在蹲着走的这条密道,可能就是修建的地下排水渠之一。但这条水渠的作用不在于排水,而是布置在众多水渠中的一条密道。或许太|祖为子孙后代考虑得太多,希望有一天皇宫万一出事,他的子孙还能走密道跑掉,出去招兵勤王。
不料太|祖的布局还真用得上,刚驾崩四年时间,孙子就走这条密道跑了。又过了几年,另一个孙子朱高煦也走这条密道跑了。
三人走了一段下坡路,一脚踩在了积水上,进入了一段又平又直的水渠。周围的石料上非常潮湿,湿润的水汇聚成水珠,时不时滴进朱高煦的脖子一滴,冰凉刺|骨。
半蹲着的腿已经开始发酸发|软,呼吸也不太通畅,感觉很闷很压|抑。沉默的黑暗之中,弥漫着他们沉重而深|长的呼吸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平坦的道路走到了尽头,前面的坡变得非常陡,是往上的坡。不过斜坡上居然修了石阶,看来这条密道从修建之时起,果然就是给人走的,而不是为了排水。
朱高煦走到上坡的位置,听到有细微的流水声,但是视线不清,看不清地道里的积水正往甚么地方流。他走上石阶,说道:“妙锦,把灯笼给我,我走中间,我的体力好一些。”
妙锦依言把灯笼递过来,朱高煦也往前挪了一个位置。接着妙锦就开始手脚并用往石阶上爬,这时候她应该明白朱高煦说“他体力好一些”的意思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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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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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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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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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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