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后河边上,蹲都两个要饭化子,一个麻脸,一个独眼,麻脸叫坑人,独眼叫单瞪,当真是庙后有个洞一妙透了。
那两个要饭化子正在河边上用打狗棒向河里捞着,可不是么,河边隔没多远便是—大片红叶,由上流成串地飘了下来。
那两个正自聚精会神地捞着树叶,没想到会突然转过来个人,齐齐吓了一跳,险些一头栽进河里去。
定过神来,两个连忙站起,麻脸化子两眼一翻,道:“你老哥也真是,怎么说也该吭一声……”
庞克人未容他把话说完,—笑向着那独眼化子伸了手:“这位可否把你那片红叶给我看看。”
那独眼化子道:“一片红树叶有啥稀罕,你要看尽管拿去。”
随手把那片叶递了过来。
庞克探地一看,不由得心神震动,果然针扎一般地刺着三个字,那三个字赫然是:“廖雪红。”
定了定神,庞克抬眼忙道:“请问二位,这条河上流通到什么地方?”
那独眼化子道:“远了,源头都上峨嵋山了。”
庞克猛悟这句话问得拙笨,赧然—笑,道:“多谢二位。”
一句话未再多说,也未将那片红叶还给那独眼化子,身形—闪,向“洛水”上流飞射而去。
天!那两个化子直了三只眼。
庞克沿河岸如飞驶行,一路目光不离河水,河中,仍是红叶成串,一大片地从上游飘流而下。
转眼半里,庞克目中异采电闪,突然停了步。
眼前,那洛水对岸,紧靠着河边,筑有一圈高墙,那片片红叶便从围墙下一条小溪中流人河中。
围墙内,是个大院落,由围墙上内望,树木茂密,红叶成荫,偶而晨风过处,在那枝叶缝隙中,可见几角流丹飞檐,高喙狼牙。
想见得,这大院落内,定然是亭、台、楼、榭一应俱全,除此,该还有条横跨小溪的朱栏小桥。
这么一个深,深,深至不知有几许的大院落,却听不到一丝人声,只有鸟声叽叽,流水潺潺。
凭庞克的印象,他立即认出,这是旧日西宫所在。
西宫原为三国魏都所在地,当时建有“翠微宫”及“芳林园”,至晋,石崇又在此筑“金谷园”,以藏其爱妄绿珠。
到了隋阳帝时大兴土木,筑宫称紫苑,唐时的“上阳宫”也在这儿。
谈到了唐时的“上阳宫”,能使人很快地想到当时一段风流韵事,那就是流传千古,脍炙人口的“红叶题诗”。
“红叶题诗”是这么回事,相传唐僖宗时,仕人于佑在御河外拾有题诗红叶,他就另题一词,投御河上流,飘浮入宫,被宫女韩夫拾去。
大乱后,宫女流散,无意中,韩夫人嫁于佑,后来于佑在奁妆中发现自己题诗那片红叶,始悉拾红叶者即韩夫。
乃咏诗赞曰“一联佳话随流水,十载幽思满幸怀,今日确成鸾风友,方知红叶是良媒。”
如今这旧日宫苑所在的小溪中也随流水飘浮出片片红叶,莫非昔日之风流韵事重演于於今么。
庞克何等醒悟,当明白了八分。
他未犹豫,立即提气长身而起,掠过河面,直上那丈高围墙。
站在墙头往里看,只见那清澄小溪,一带碧水,蜿蜓曲折,穿过一条木栏小桥,直人林木深处。
那林木深处,隐约可见旧日画栋雕梁的几座残破小楼,那片片红叶,便由那林木深处随水飘出。
庞克再次飞身,电一般地向林森深处投去。
进了林木深处刚落地,他看见了,他看见底座残破小楼中那靠溪边一座,那对着小溪的窗户里,站着个无限美好的黑色身影,她,正探手窗外,摘取那一片片红叶,以针刺字,然后投入窗外小溪中。
庞克心知必是廖雪红,便试探性的轻唤:“姑娘!”
那无限美好的黑衣身影,闻声如遭电击,机伶一颤,那皓腕,停在了窗外,那美目,楞楞地发了直。
不是那位风华绝代,艳绝尘寰的廖雪红是谁?
定过神来,她突然张开檀口……
然而,将口数张,即难呼出口一点声音。
庞克闪身扑了过去,近窗一看,不由目射寒芒,扬起了两道修眉,廖雪红四肢都能动,然而那一双小腿上,却被扣上了两条儿臂般粗细的铁锁链,铁链的另一头,被锁在一块巨铁之上,那就怪不得廖雪红手脚能动而脱不了困了。
庞克道:“姑娘请稍候,容我为姑娘弄断铁炼再说。”闪身穿进了小楼,凝足真力以姆食二指一捏,铁链一如朽木,应手而断,梏桎立除。
庞克抬眼说道:“姑娘……”
余话犹未出口,廖雪红娇躯一晃,已经扑进了他怀中,一颗乌云玉首低埋,香肩连连耸动不已!
显然,她是悲从中来喜极而泣。
庞克大惊,但他没躲,他不忍,便连抬手推拒的勇气也没有。
这是第二次温香软玉投怀,在廖雪红来说,那该是悲喜之余,顿忘一切的举措,该是人之常情。
对庞克来说,却使他心神震撼,心弦颤抖,他惊慌失措地道:“姑娘,请收泪止悲,救廖前辈要紧。”
廖雪红似乎这才想起自己的举措太失态,整个娇躯在人怀中,那软棉棉的娇躯猛然一颤,慌忙闪离开去,然已红云透耳根,再也难抬玉首。
庞克好不窘迫尴尬,强笑一声,道:“姑娘……”
廖雪红猛地抬起玉首,像一株带雨梨花,那娇靥上,犹挂着几分羞红,一片泪渍,抬手指了指檀口。
庞克神情一震,急道:“敢莫姑忍受也中了‘无形之毒’……”
庞克嘘了口气,道:“姑娘是被制了哑穴。”
廖雪红点了点头。
庞克人眉微皱,不由暗暗为之纳闷,心想:这位姑娘也真是,既然自己双手能动,为什么早不把自己的穴道解开
心中虽这么想,却没说什么,抬指虚空向廖雪红耳下点去。
廖雪红应指开口第一句话便问:“少侠,你终于来……”
未等庞克答话,她接又道:“少侠一定奇怪我自己为什么不解开穴道。”
庞克呆了一呆,郝然点头,道:“不错,我刚才是曾这么想……”
廖雪红苦笑摇头,道:“少侠不知道,我被他们逼者服下一颗叫做‘散功丸’的药物,十五天内等于是个废人,那有解穴之力……”
抬手一指地上铁链,道:“要不是我功力已失,这区区两根铁链也困不住我。”
庞克心头一震,方待开口。
廖雪红她又抢了先,美目深注,微一摇头,道:“少侠不用担心,已过了五天,只不过是再等十天,十天之后,功力就可以恢复了。”
庞克心中一松,道:“那就好,姑娘,廖前辈如今……”
廖雪红神情一黯,道:“家父跟我由邙山被带来此处后,不过片刻停顿,家父就被他们带走’了,我先告诉少侠,家父能说话了……”
庞克闻言一喜,也为了一尤,道:“姑娘可知道廖前辈究竟是被他们带往何处去了?”
廖雪红悲凄摇头,道:“他们旨在夺取家父那份‘璇玑图’家父起先不肯说,但后来他们以我威胁,家父只好答应带他们去取,但仍未说出那一份‘璇玑图’的藏处。”
庞克一颗心往下一沉,叹道:“廖前辈高明,护女之情也令人敬佩,我虽不知廖前辈被他们带往了何处,但我敢说一定是很远的地方。”
廖雪红讶然说道:“少侠怎知道。”
庞克道:“那地方越远,廖前辈就可在世上多留几日,同时,也就留给了姑娘较多脱困的机会。”
廖雪红脸色一变,娇躯倏颤,垂下玉首。
庞克叹说道:“天下父母心,每一个为人父母的,都是这样,姑娘不必……”
廖雪红猛抬玉首,娇靥上泪渍纵横,道:“这么说,家父是不肯带他们……”
庞克道:“请姑娘先答我一问,那些人可是当年害家父及廖前辈之人。”
廖雪红点头说道:“正是,少侠恐怕还不知道,据他们说,当年所以留家父一命,那是因为知道家父有一份‘璇玑图’。
“然而事隔多年后的今天,他们不知道家父到底隐藏在洛阳何地,也因为那独门解药遗失而无法解去家父所中之毒,让家父说出那一份‘璇玑图’的藏处,所以他们利用少侠技得家传於先,解家父之毒於后,这一切都是有计划的……”
庞克点头叹道:“这个我想到了,那么我可以告诉姑娘,廖前辈比谁都明白,一旦说出那份‘璇玑图’之藏处,他必难再多活一天,所以我敢断言廖前辈必定不会当真带他们去找。”
廖雪红脸色一变,道:“这么说来,家父的处境更惨了。”
庞克道:“姑娘是指他们会以残酷手段逼迫廖前辈。”
廖雪红点头道:“正是。”
庞克强笑摇头,道:“姑娘,我敢说廖前辈不会遭到丝毫痛苦。”
廖雪红一怔,道:“少侠,怎得见。”
庞克道:“廖前辈来他们去的那个地方,至少有十五天的路程,十五天之后只要姑娘一脱困……”
悲惨一笑住口不言。
廖雪红冰雪聪明,只要一点就明白了,机伶寒颤,悲呼一声:“爹!’转身便要向窗外扑去。
庞克眼明手快,此时他也顾不了那许多人,伸手拉住廖雪红粉臂,道:“姑娘,莫忘了你如今的……”
廖雪红立即停住,她想到了自己功力已失,十天之内如同一个废人,玉首一垂,失声痛哭。
庞克也觉凄然,暗暗一叹,道:“哎哟!姑娘,我这只是推测,吉人自有天相,也许廖前辈不会至於遭……”
廖雪红猛抬玉首,美目赤红,娇靥煞白,道:“少侠不用安慰我了,家父的性情没有人比我知道的更清楚,他老人家定然会伺机自绝……”
庞克忍不住唤道:“姑娘……”
廖雪红微一摇头道:“少侠,家父一旦自绝,庞大侠被害疑案,恐怕……”
庞克强笑说道:“姑娘,我不杀仁伯,仁伯却因我而死,这份疚已够庞克终生难消的了,如今还谈这个干什么,不过……”
双眉微扬,接道:“我总认为天理昭彰,不隐邪恶,日子一久,总有一天他们会在天理之下现形的,庞克但有三寸气在绝不放过他们。”
廖雪红身形微震,道:“但愿如此,只是那不知要等……”
庞克道:“姑娘,这多年来我都等了,何在乎再等几年,只要庞克不死,那一天都行。”
廖雪红忽转话锋,道:“怪都怪我一时粗心大意,只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那巨冢所在,及开启之法的,昨夜在……”
庞克截口说道:“我知道,姑娘,他们一直躲在山顶窥探……”
廖雪红一惊说道:“少侠怎知道他们一直在……”琇書蛧
庞克道:“我今晨发现廖前辈与姑娘被掳后,曾上山顶四下搜望查寻,我在山顶那汉灵帝陵寝旁,发现了四对脚印……”
廖雪红又一惊,诧异说道:“四对脚印?”
庞克点头说道:“不错四对脚印,其中有一对是女子蛮靴印……”
忽然一顿,探问道:“姑娘,那三个可是长得这个模样……”
接着把那位“逍遥居士”柳景逸及柳福柳贵的像貌述了一遍。
静聆之余,廖雪红脸色连变,庞克话完,她讶然默应,诧然说道:“正是,一点不错,少侠见过……”
庞克说道:“见过!”
廖雪红道:“可是少侠又怎知是他三人?”
庞克道:“我看了那脚印后,想起柳景逸那双不类常鞋的鞋,当即赶到了‘逍遥学馆’,可是他已在昨天闭了馆……”
廖雪红皱眉说道:“没想到他三个会是武林人,我怎不知武林中何时出了个‘逍遥居士’柳逸?还有两个从人柳福,柳贵。”
庞克道:“姑娘,那姓名自然是假的!”
一顿,庞克道:“姑娘可曾看有个女子跟他们在—起。”
廖雪红点头说道:“确有一个黑衣女子,但我始终没能看见她的脸。”
庞克点应说道:“只不知这些人到底是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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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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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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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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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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