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腔怒气无处发泄,狠狠一拳擂在大理石嵌螺钿的案几上,将案几的一角震得粉碎,自己手上也鲜血淋漓。
旁边侍奉的姬妾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她立起身来战战兢兢要去取药箱,却被顾正诺一脚掀翻在地,再也不敢动弹。
觉得屋内憋闷地喘不动气,顾正诺大踏步出得房门,一路往桐阴森森的后院走去。他独自一个人坐在湖边的大石上,沐着一地清冷月光映出的满目萧条,瞧着那片粼粼的波影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重重吐出几口浊气。
康南帝对千禧教的出手令他猝不及防,消息封锁的严密更令他触目惊心。千禧教在康南能发展到那般大的势力,与顾正诺的暗中扶持脱不开关系。
他与苏光复狼狈为奸,彼此各取所需。苏光复每年走私的毒品与马匹里头,都有给顾正诺的抽成。靠着这些不义之财,顾正诺才能培植起自己的势力。
前番他与苏光复的交易才刚刚达成,正要借助千禧教的势力夺取帝位,却被康南帝来了个先声夺人,灭了自己的外援。
若在往常,这般大规模的行动早有人报到自己面前。如今自己每日参朝议政,朝中这般大事竟懵懂无知,显见得康南帝对整个京中都封锁了消息。
顾正诺笃定康南帝已然对他起了疑,甚至对朝中某些重臣也暗中防备。不然,洱海之畔这样的打打杀杀,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朝中诸人的眼线。
想到康南帝先是废却自己太子之位,断了自己对龙椅的痴心妄想,如今又悄无声息便对千禧教下了手,无疑是断了自己的财路,更让自己往后的漫漫余生走得更为艰难,看似近在咫尺的皇位远隔了天涯,顾正诺脸上便杀机毕现。
苏光复送的那几味药草,如今还悄然藏在他外书房暗格的最底层。顾正诺脸上阴晴莫辨,他重重一挥手,眼中的狠厉一闪而逝。
顾不得手掌依旧血淋淋钻心地疼痛,顾正诺扬声唤人,命心腹暗自联络宫中暗线,找寻前日纳兰皇后提到的那几个人,想要加快给康南帝投毒的步伐。
再说苏光复那日被细雨打醒,怀着满腔恨意从十万大山仓皇离去,裹着断臂匆匆往靖康关逃命。
他发下重誓,千禧教一旦有能力助苏暮寒问鼎江山,他一定要将十万大山踏平,报今日的断臂之仇。未料想人在途中,便接到属下飞鸽传书。
属下将整个康南的情形原原本本汇报给他,信中写道众人仓皇不能自顾,为了保存仅有的实力,请他允许一并撤入靖唐关中。
藏地马场里圈养了几十匹汗血宝马,还有大批精良的战驹,全是苏光复为了复国大计做下的埋伏、如今竟全部划归康南所有。
茶砖与罂粟是他来钱的财路,竟也被一并斩断,等同扼住了他的咽喉。
坏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条条令苏光复触目惊心。他右手抖抖地捏着那封书信,委实不愿相信自己在康南数十载经营,就这么毁于一旦。m.χIùmЬ.CǒM
一口鲜血狂涌,将雪白的信笺染成腥红一片。苏光复急怒攻心,身子晃了几晃,无力地趴在了客栈临窗的八仙桌上。
夜半十分,一轮明月皎皎而出,映上客栈前头那片小小的湖泊。
湖上粼粼微波,与月色两色辉映,到恍似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那漾起的竹影千点都化做愁肠,一寸一寸侵蚀着苏光复的心。
他从昏迷中抬起头来,凝望着外头冷月如霜,五脏六腑里似有团火在燃烧,却又如泡沫一般,轻轻一碰就化为碎片。
苏光复将被血浸透的信笺扔到一旁的香炉里,闷着头沉思了半晌,方咬着牙燃起了信香,呼唤千禧教在附近的人。
如今千禧教内忧外困,只余了靖唐关那一座孤城。再少了银钱的支撑,便等同失去了高丽的助力,靖唐关仅有的三万人马便会危在旦夕。
苏光复晓谕跪在自己面前的属下,一句一句都带着无边的恨意:“撤离大理之前,一定要拿到钱家的银子,把钱瑰连银子带人一并带入靖唐关,否则你们一个一个提头来见。”
属下唯唯诺诺领命而去,苏光复执起八仙桌上的酒壶,也不用杯子,就那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酒入愁肠,牵动方才的伤口,呛得他嘴中连吐血沫,胸中涌起深深的英雄末路之感。
一夜之间,苏光复头发花白了大半。他望着镜中形销骨立的身形,默默遥望玉屏山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在对山洞中那几十个先皇的牌位告罪。
再说钱瑰带着青衣与踏雪,在仅余的暗卫护送下,当日一路往西南行进。
她日夜兼程,连着赶了多天的山路,果然脱出了康南的势力范围,来到了南昭一座古城外头安身。
钱瑰隐姓埋名,买下一家偏僻的农庄暂时栖身,算着日子老管家与碧梧应该已经脱困,便命青衣联络他们两个到此汇合。
老管家与碧梧两个赶到时,面上又是羞愧又是焦急。老管家嘴上因为上火,几个燎泡鼓得老高,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下,直拿衣袖拭着红肿的眼睛,偌大的人哭得泣不成声:“老奴辜负小姐的嘱托,没有给您将事情办好。”
碧梧在一旁眼圈红红,早已落下泪来。她低泣着说道:“奴婢与老管家当日逃出李宅,只来得及交割了两处房屋,其余的便全被官府查抄。没奈何只得将那到手的万把银子兑成金条。小姐您看,唯有这么些。”
十余所庄院都打了水漂,钱唯真以为在康南留下了金山银海,却都成了一场空。钱瑰只听得眼前金星乱冒,瞧着碧梧托在手中的区区十根金条,她颓然后退了两步,跌坐在胡床上。
主仆对面垂泪,老管家依旧踟蹰难言。他哀哀地用袖子擦着眼,一幅为难的神情,恍若欲言又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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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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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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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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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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