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掩饰得很好,在阮夫人这样的过来人看来,夏兰馨的忐忑与不安却遮挡不住。虽不晓得她为着哪般,阮夫人还是借着与罗蒹葭说话,侧面开导了几句。
阮夫人将手肘支在藤几上,望着儿子粉嫩的面庞,目光满是慈爱与疼惜,她轻轻说道:“如今阮氏一门门总算留了条根,待百年之后,黄泉之下我也有脸面去见亡夫。从前哪里晓得一辈子这许多沟坎,总想着可以时时花好月圆。如今却也学会了随遇而安,依着自己的心行事,但求坦然。”
一样的话听在夏兰馨与罗蒹葭的耳中,带给两人各自不同的感受。
夏兰馨细细咀嚼那句随遇而安,颇有些拨云见日的感悟。
她与云扬自打有了婚约,便未曾长久分离。正因如此,如今不过两月不见,却如隔了三秋,让一向沉稳的自己芳心大乱。细数慕容薇与温婉两人,哪个不是与心上人隔了山水迢迢,只能靠着鸿雁传书?
自家兄长去岁在江阴浴血奋战,陈芝华为了不使他分心,两人数月间不曾传递过消息,陈芝华一样能安安心心绣着嫁衣,始终不曾抱怨半句。
想来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到让夏兰馨这素日颇为超然的人尝到了相思滋味,更让她如今一味的患得患失。
云家是百年望族,若说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又怎能躲过老太君那一双慧眼?她这里揪着李氏夫人的出身自寻烦恼,这些日子到耽搁了许多大事。
想着慕容薇与顾晨箫之间最近频频通过烈琴传递消息,都是十万火急,温婉尚在途中也有书信传回,慕容薇三番两次召了兄长入宫,几人一起共商大事。
想来除却西霞,那两国之内也不是十分太平。
如今千禧教余孽还未肃清,苏暮寒迟迟未曾现身,天下并不是海晏河清。她虽为女儿身,却愿仿效祖母有鸿鹄之志,岂能拘泥于暮暮朝朝。
想到这一节,夏兰馨心头大石抛开,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她接了阮夫人手中的茶壶,将三人面前的骨瓷兰纹杯子各斟了七分满,自己浅浅啜饮了一口。
罗蒹葭则是想着阮夫人那一句要依从自己的心意来行事,但求坦然的话语,理解出了另一层含义。
与兄长重别重逢的欣喜渐渐过去,日子涓涓如细水长流,一家罗氏药铺撑起他们兄妹二人对过往的留恋和对未来的憧憬,罗蒹葭感念命运厚待,无时无刻不存感恩之心。
只是,时光不曾倒流,受过的伤害早已深深痛入骨髓。纵然兄妹二人谁都不愿提起,关于罗蒹葭失踪的那几年,依然是讳莫如深的话题,却谁都无法回避这始终横亘在兄妹二人之间的问题。
初时不曾深究,罗讷言对妹妹的说辞深信不疑,相信她真为那金陵的刘姓客商所救,两人喜接连理,却又不幸丧夫,成了新寡之人。
后头瞧着妹妹那幅过尽千帆的模样,还有偶然的一次瞧见她左侧脚裸处有大块的青紫疤痕,已然消退不去,罗讷言始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不晓得妹妹身上还有多少这种伤痕,罗讷言不敢问。什么千里寻亲、什么北大街万年桥下于婆婆的小客栈偶然落脚,看似是美好的巧合,到似是分明有人刻意安排。
罗讷言如今时常出入宫闱,结交的朋友里头不乏达官贵人,听过见过的东西多了,纵然妹妹的户籍文书天衣无缝,他还是从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不敢去揭罗蒹葭的伤疤,想着夏钰之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罗讷言曾求在他的跟前,请他帮自己探查妹妹前几年的过往。
无独有偶,罗蒹葭亦曾拜托夏钰之,自己已是蒲柳之身,又曾沦落到供人取乐的戏子。为免兄长伤心,请他不要向自家兄长吐露半分。
面对这样一对兄妹,夏钰之十分为难,只得向罗讷言道:“既然人已经回到你身边,她不愿意多说的事情,你又何必苦苦追问。即便寻得了答案,却徒增你妹妹的烦忧,又有什么好处?”
罗讷言到也不再坚持,只是想到连夏钰之都不忍提及,大约妹妹却曾受过非人的苦楚。他虽然不说,再望向妹妹的目光却总是充满了疼惜与伤感,还有深深的自责与关爱。Χiυmъ.cοΜ
自打在姑苏皇城声名鹊起,罗讷言虽只是一介郎中的身份,却因与夏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为皇太后等贵人推崇,无人再拿他当白衣看待。
也有官媒几度登门,多有公候王府家里不昔以嫡女下嫁,想由他这里接上与夏家、乃至与宫里头的关系,来巩固自家的门庭。
罗讷言早已满了双十年华,过了娶亲的最好时候。也曾有意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延续罗家的香火。只是瞅着妹妹如今这般情况,不忍心雪上加霜,生怕外人进门苛待于她,便统统一口回绝。
罗蒹葭看在眼里,自是急在心上。
兄妹二人虽然不曾说开,各自为对方打算的心意却未曾变过。近一年来,关于自己何去何从,罗蒹葭一直都在慎重考虑。
她想好好谋划自己未来的道路,只怕兄长不依,才一直悄然做着准备,还未曾与兄长吐露半句。
心上也曾彷徨,自己这般标新立异,会不会害得兄长难以做人?昔日兄长为着寻她,已然错过了娶亲的最好时节。如今岁月蹉跎,若再让自己误了兄长的姻缘,只怕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听着阮夫人的话,罗蒹葭颇有些茅塞顿开,也露出轻松的笑容。她招手唤阮夫人的女儿过来,将切成小半的月饼递了一块到她的手心,再轻快地牵着她的手去瞧院子里还未绽放的昙花,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所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花好月圆纵然称心,世间事却总难以两全。罗蒹葭愿倾心祝福兄长寻得心仪的女子,也坚定了信心走自己选好的道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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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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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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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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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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