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长枪横握,立在黑山口这条仅容几人通过的小道前,无声微笑了起来。
从前杀了苏睿,一辈子良心难安。如今便拿自己这一条命来抵偿,总好过午夜梦回,苏睿一次一次走进他的梦乡。
倏忽之间,小李将军这几骑已然飞扑到叶仁青面前,叶仁青将牙一咬,手中长枪刺出,对准了小李将军的咽喉,想要来个两败俱伤。
小李将军轻轻一夹马腹,身形往旁边避让,手中弯刀顺势扫过叶仁青的手腕,迫得他回身自救。电光火石之间,扑的一声轻响,是一位沈姓将领瞅着空挡,手中长枪深深刺入叶仁青的左肋。
叶仁青不退反进,手中长枪横扫,自下而上翻转,想将那位将领挑落马下。小李将军手中弯刀早已气势如虹,一点寒光直逼他的心窝。
叶仁青勉强避过这致命的一击,小李将军却又沉肘下腕,弯刀轻轻一个回旋,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翻上来,直接划过他的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临死前的一刻,叶仁青竟然轻轻弯起了嘴角,他枯瘦如柴的身子从马背上坠落,发出沉闷的扑通声。
小李将军想要奋起直追,直插黑山口的羊肠小道,将那二千余人一举歼灭,被李之方以鸣金收兵的鼓声催回。
穷寇莫追,孤军涉险乃是行军大忌。李之方深知如今山中气候多变,不能为着区区两千人令自己人犯险。他立在黑山口的羊肠小道上,望着深及半米的雪地,还有依旧随风飞舞的鹅毛大雪,果断地将手一摆,止住了大军的步伐。
大军全速撤回,只命几个深谙山中道路的向导循着那些人的踪迹一路追踪,不必打草惊蛇,瞧瞧他们究竟去向何处。
白雪皑皑的大地,掩盖了一切丑陋的东西,看起来是那么美好,如同苏光复有些不敢摆上台面的心思,早已然在苏暮寒心中百转千回。
苏暮寒麻木地踩着前头士兵踩出的脚印,机械地挪动着脚步,墨离随在他身边亦步亦趋,一人一马都走得无比艰难。
很多人的马匹都丢在了这险要的山路上,由着它们自生自灭去了。面对苏光复与苏暮然的苦劝,苏暮寒固执地没有开口,却将墨离的缰绳挽得更紧。
父亲的死因,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却从来不敢往深里去想。
母亲虽然痛恨苏光复,事关父亲的死因,她绝不至于将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眼前这几个人头上。
苏暮寒晓得母亲不会演戏,那眼中似要喷火的表情凝结了多少愤怒与痛恨,她的话里便饱含了多少真实的成份。
每每提及父亲,苏光复总是讳莫如深。苏暮寒只要往深里去想,苏氏族人被父亲圈在老宅二十余年不敢妄动,耽搁了复国的大好时机,便能知晓他们对父亲的恨有多深。
苏暮寒深一脚浅一脚走着,一不留神摔进雪地里,半晌爬不起来。墨离将前腿跪下,焦急地用嘴拱着苏暮寒的身子,发出惶急的嘶叫。
乌金艰难地挪到苏暮寒旁边,扶了他起身,拍打着他银白的锦袍上厚厚的雪花,又拿衣袖替他拭去脸上的雪水。
一丝悔意从苏暮寒心间缓缓滋生,渐渐散在他的五脏六腑之中。满口的苦涩与腥咸,叫他发不出一声话语。苏暮寒反手抱住马头,将满眼冰冷的泪水都落进墨离脖颈间长长的鬃毛。
是懊悔那一年金銮殿上无意瞧见父亲杀人?还是懊悔自己不该晓得了自己的身世,更或是懊悔自己亲手斩断了一切亲情,如今只落得一个义仆、一匹爱驹。
回到帅帐之中,楚朝晖身上已然没有一丝力气。她泡在热气氤氲的大木桶中,伤心欲绝地大哭了一场。
苏暮寒与众将士割袍断义,当场抛却与她的母子情份,随在苏光复身后走得那样决绝,桩桩件件都令楚朝晖深受打击。
一路的艰辛劳累返上身体,夜间去黑山口又受了风寒,楚朝晖第二日一早便发起高热,冻得牙齿直打战战。
军医开出药方,煎了浓浓一大碗药,楚朝晖却烧得牙关紧咬、神志不清。罗绮叹息着拿银匙凿开她的檀口,将药汁一点一点喂进去。
想是求生的愿望强烈,虽然昏昏沉沉,楚朝晖却晓得将那些黑乎乎的药汁全部吞下,一口也没有吐出。Χiυmъ.cοΜ
罗绮怜惜地瞧着这柔弱的女子,深深折服于她刚强的性子。想起来时慕容薇曾悄悄嘱托,生怕楚朝晖要来个与苏暮寒玉石俱焚,以此阻住他叛乱的脚步。
她请罗绮千万千万留意楚朝晖行事,不能离开她身边半步。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先保证楚朝晖的安危。
如此看来,慕容薇的一片担心有些多余,楚朝晖既然一心求生,便断然不会做出自尽的傻事。罗绮轻轻拭去她一头的汗水,就着热热的烧酒,拿了块白萝卜根,仔细替楚朝晖擦拭着身体降温祛火。
军中一片肃穆,李之方挥笔上书,将发生在边城的事情事无巨细,都呈在替给崇明帝的奏折当中。迷途知返的士兵,李之方并未深究,反而好声出言安抚,将他们编入别的将领队伍之中。
至于损失了不足三千人的军队,李之方也附上花名册,在奏折的最后头叩首请罪,直言自己辜负皇恩,请崇明帝降罪。
腊月初六日上午,这道紧急奏折便被以最快的速度往京城传送。
此时,几千里外的姑苏皇城热闹喜庆。自打进了腊月门,佳节的气氛已然十分浓郁,家家户户都在忙着预备年货、准备新衣。
打从周夫人重获自由,温婉一直陪着她住在周府,母女二人从前不敢想像的好日子,如今像一幅最美妙的画卷,才刚刚打开卷轴,还一眼望不到头。
明珠帮忙寻了干净的人牙子,温婉替周府里添了些仆从丫头,从前冷泠清清的一家人,如今的红红火火终于初见端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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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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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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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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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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