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钰之哪里躺得住,他半倚在榻上,从敞开的窗椟望出去,院中黄叶快要落尽的梧桐树迎风摇曳,枝枝桠桠全是陈芝华的倩影。
他命松涛摆了炕桌上来,饱蘸浓墨细述相思,写了个字帖,趁着夏兰馨来探病,央她亲自送去陈府。
夏兰馨似颦非颦,将脖子一扭,耳上两粒金绞蜜的耳坠垂落长长的流苏。
她咯咯笑道:“夏大将军也有求人的一日,昔日替阿薇传讯,她还特意送了这幅内造的耳坠给我。你好歹拿些诚意出来,叫我瞧瞧这趟陈府去得值不值?”
瞧着妹子一幅幸灾乐祸的模样,夏钰之恨得要拿案上的砚台敲她,却只能低声下气,将好话说尽,又许下待伤势痊愈,带着夏兰馨去京郊马场跑马。
夏兰馨逗了兄长半日,这才笑嘻嘻接了书信搁在袖中,当着夏钰之的面吩咐小螺往陈府递帖子,自己明日一早拜会陈芝华。
瞧着小妮子刁钻古怪,夏钰之随手抽了炕桌上一本杂记,轻轻敲到夏兰馨额上:“若是再落井下石,待你上花轿的那日,三哥可不背你。”
一习话说得夏兰馨面色如晚霞漫天,一时璀璨灼目。
她恨恨立起身来,纤指一点夏钰之的额头嗔道:“好个潜龙卫的大将军,到懂得过河拆桥。若不是为着陈姐姐,一定要把你这混帐话告到母亲面前。”
一掀帘子,夏兰馨堵着气跑出去,心弦却早被兄长的话撩拨,想起了云扬霁雪初晴一般的笑容,脸上似晕了浅浅的桃花妆,娇艳动人。
只怕家人担心,夏钰之略去自己受伤坠崖的那一段,只提及当日玉屏山腹中与苏氏族人那一战,被苏暮寒侥幸逃脱,自己混乱之中,被人拿刀砍在腿上。
夏兰馨见了陈芝华,照着夏钰之的说辞复述一遍,再三向陈芝华保证,兄长右臂与左腿的伤势已然无有大碍。是罗讷言怕影响以后走路,只许他卧床休息。
短兵相接,夏钰之武功卓绝竟被砍伤腿骨,陈芝华只要略加想像便能体会当日的凶险,那一缕芳心何曾有半分落在实处。
母亲的开解与夏兰馨的描述都不能让自己迫切的心情稍解,读着夏钰之叫夏兰馨捎来的字帖儿,陈芝华唯有相思成灰。
很想撇开什么名声,直接去夏阁老府上探望,亲口询问夏钰之的伤情。奈何如今两家阁老府声名显赫,陈芝华生怕树大招风,一不留神便落了旁人话柄,成为一生诟病。
连着三五日,陈芝华寝食难安,当真度日如年。
夏钰之更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瞅着那日老太君前来探望,顾不得害臊,红着脸央求老太君替自己斡旋。
老太君戎马倥偬了一生,昔年与夏阁老也曾花前月下。
如今年轻时轰轰烈烈的爱情都如过眼烟云,千帆过尽,只余下余生老来相守相依的平静,又如何不理解孙子那颗火热的心?
老太君瞧着孙儿眉宇间的焦灼,认真点头应允,嘱咐他安心养伤。
这日午后,桑榆胡同陈府内腊梅飘香,慕容泠正房里焚着炉素檀香,柳氏夫人与陈芝华姐妹都在这里边做针线边伴着慕容泠闲话。
老仆梅嬷嬷掀了帘子进来回话,道是夏阁老府上老太君泒人送来了几篓贡桔过来,另有两个仆妇要来给慕容泠请安。
慕容泠忙收去针线簸箩,命将来人请进来说话。
来得是浣溪堂里的两名仆妇,素日服侍老太君的起居,两个人端庄规矩地给诸人行了礼,其中一位笑着说道:“我们老太君想请府上两位姑娘帮个忙,特意遣了奴婢来请夫人的示下。”
原是老太君觉得夏阁老生辰将近,想请陈芝华姐妹前去,与夏兰馨一起帮着写几卷经书、再捡些佛豆,替他们老夫妻两个祈福。还要留她们姐妹在浣溪堂住上几日,请慕容泠允准。
浣溪堂的大门一年到头紧闭,难得有几个有缘人进去,如今老太君为了成全孙子,到想出绝好的借口,舔犊之情令人侧目。
慕容泠心内了然,必是老太君晓得这一对年轻人不易,有心成全他们此时见上一面。瞧着二女儿瘦成尖尖下巴的小脸,还有眼中包含的殷切期盼,慕容泠怎忍心说个不字。wWW.ΧìǔΜЬ.CǒΜ
她含笑应道:“果真如此,到是她们姐妹两个的福份,能有机缘在老太君跟前聆听几日教诲。烦请二位拜上老太君,倘有失礼之处,还请老太君不吝提点。”
两名仆妇遵命,欣然接了柳氏夫人赏下的红封,两下里约了时间,明日巳正一刻,夏府的马车过来接人。
陈芝华立在母亲旁边,瞧着依然是仪态端然的淑婉形象,早已心花怒放。与妹妹一起回房,行至两个跨院的岔路口,陈芝华瞧着再无旁人,只向妹妹浅浅一揖,谢她明日对自己的陪伴,这才含羞回了自己房里。
次日一早,陈芝华、陈盈华姐妹各自换了出门的衣裳,便去正房辞行。
陈芝华着了身秋香绿蜀锦素面帔子,雪白的挑线裙,陈盈华则是芙蓉紫的掐腰小袄,配着雪青色的十二幅湘裙。
姐妹两人均是妆容淡淡,以和田玉簪绾发,压了支掐丝金凤掩鬓,耳上简单一对碧玉明月铛,一色连着兜帽的银狐大氅。
自家女儿行事妥帖,慕容泠依旧耐心嘱咐了几句,要她们谨言慎行。晓得夏府的马车在垂花门等候,这才命她们出门。
姐妹二人辞了母亲,各自领着贴身的丫头,带了几件换洗衣裳,便乘坐夏家的马车去了阁老府。
老太君借抄经之名,请陈芝华姐妹前浣溪堂暂住。昨日两名仆妇回来复命,夏兰馨一早将这好消息转告夏钰之。
闻得祖母如此成全,夏钰之感动莫名。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晓得陈氏姐妹此时只怕尚未启程,夏钰之却阻不住自己一颗心雀跃如火,在院里翘首盼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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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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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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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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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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