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楚朝晖便照着那方子熬了些润肺的冰糖雪梨汤,命小丫头端着,再来沧浪轩探望儿子。
遣退了房中侍候的那些人,楚朝晖亲手舀了一碗汤搁在炕桌上,再扶儿子坐起身来,替他腰间垫了只靛蓝色四合海浪纹的大迎枕。
摸着儿子依旧烫如火炭的额头,楚朝晖强忍着没有落泪,只将雪犁汤一匙一匙喂到儿子口中。
苏暮寒极为配合,乖乖地将母亲送到口中的汤咽下去,牵动心肺间的不适,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瞧着儿子憔悴的模样,又触动白嬷嬷所言,楚朝晖眼泪再也忍不住,纷纷落在苏暮寒身上搭的那床银蓝色夹纱被上,留下一朵朵深浅各异的水渍,像点点泣血的寒梅。
苏暮寒极为懂事,想要拿帕子替母亲拭泪,偏偏病中没有力气,手伸到一半便又颓然地放了下去,只冲母亲歉然地一笑。
楚朝晖越懊恼自己那日的言语过重,揽住了苏暮寒的肩膀,神态不自觉便转为疼惜。
她以温柔慈醇的口气说道:“暮寒,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母亲,却该晓得为人父母,哪有一个不是盼着自己的孩子安好。母亲不过用了几个侍卫,你便憋了这么一股心火,到叫母亲往后难做。”
楚朝晖越说越是伤心,成串的眼泪簌簌落下来,有几滴滑落在苏暮寒唇边。
舌尖轻轻一舔,母亲的泪又涩又咸。人心终是肉长,苏暮寒有过一丝恻然,对母亲也有难言的歉疚。
却不愿放弃从前些日子一直演到如今的戏,苏暮寒依旧打起精神继续往下编,一开口声音暗沉而又嘶哑:“母亲多虑了,儿子觉得母亲没有过错,那一日,是儿子说话冲了些。”
一个服软,楚朝晖那里又是泪如泉涌。她不舍得松开苏暮寒的胳膊,只款款解释道:“那些个侍卫一半为你,还有一半母亲真正为得是府里的安危。偌大的王府里人丁稀少,又出了杜侧妃那一档子事,便唯有处处留意。你若想得明白,也该体谅几分母亲的心情。”
母子二人哪有隔夜仇可寻?唯有抱头痛哭,各自检讨那日的言行。
各自退了一步,眼前依然是海阔天空,二人很快便达成一致。侍卫们依旧留在府里,巩固着安国王府的安保,算是叫安国夫人放心。
往后每逢旧历的二、七,苏暮寒照旧可以与他从前的朋友一同出去饮酒、跑马,不过最晚二更天便要回府。
有了这一层保障,苏暮寒便有机会与苏光复联络。他见好就收,此时才安下心吃太医们开得药,夜间又捂了被子汗。
习武之人本就底子好,苏暮寒的风寒慢慢痊愈。躺了四五天,终于可以下地行走。装模作样要乌金扶着自己去正房向母亲请安,到叫楚朝晖好一阵数落。
自此,安国王府风平浪静,好似又恢复到当初母亲慈子孝的时候。xǐυmь.℃òm
经由太医们之口,安国王府里这一番沸沸扬扬的闹腾传入宫中。慕容薇与温婉两个背着人商议,前世里姨母不曾出手整治安国王府,苏暮寒也未染过什么大病,分明又是个圈套,不晓得要算计姨母什么。
温婉不放心,借着探望苏暮寒的病回了一趟安国王府。先去拜见了楚朝晖,听她眼泪汪汪细说了前情,温婉心里头一片敞亮。
苏暮寒到底是能拼之人,肯设下苦肉计赚取出府的机会。此时苏光复不在府中,苏暮寒急着出府,必然是不想断下与他的联系。
温婉揾胸叹息,却无法责备楚朝晖的妥协。苏暮寒以性命相胁迫,岂是一位做母亲的能够抗拒?
宽慰了楚朝晖几句,温婉便提出去瞧瞧苏暮寒。
横穿内外两宅相连的泥金小路,瞧着园中那一地花影的扶疏,还有沧浪轩的大气与富丽,温婉深深叹息。人在福中不知福,苏暮寒竟是如此不知足。
沧浪轩的院子里,苏暮寒正坐在花荫下的摇椅上静养。
一旁支了张曲腿小圆桌,搁着水果蜜饯与杯盏之物。不远处点着支小风炉,两个衣着干净的小厮立在一旁。一人壶中注满新鲜的玉泉山水,另一个便扇风点火,耐心地将水煮沸。
乌金正捧着刚煎好的药,服侍苏暮寒用下。
苏暮寒搁了药碗,正瞧见温婉施施然转过了花圃,忙命乌金去迎,自己也缓缓立起身来。
瞧着苏暮寒苍白的脸色不是假装,纵然高热已退,神色还有几分憔悴,温婉面带关切之意,殷勤问候了几句。
苏暮寒谢了她的好意,便要乌金再搬一把摇椅,请温婉坐了,尝尝方才烹制的茶水。
圆桌上摆的是些陈皮普洱,到不是苏暮寒往常的口味。大约病中不饮浓茶,便换了些熟普养胃。
温婉熟练地烫壶、洗茶,将泡好的茶水斟了一碗,先请苏暮寒闻香。
苏暮寒笑道:“往昔只听说姐姐讲究,拿我这套普通的茶盏也能翻出花样。早知如此,便该换那一整套的紫砂茶具来,好好尝尝姐姐的的手艺。”
“来日方长,何愁没有机会?”温婉低头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那粒粒成色饱满的青金石在碎金般的金芒下,映得整个人璀璨又雍容。
无法再将眼前人与当日那个只知道缩在自己母亲身后,连对着个奴婢都极为小心的小丫头连在一起了。
苏暮寒尝了一口醇厚红润的茶汤,修长的手指搭在杯沿,忽然问道:“婉姐姐,外祖一家还是杳无音信么?”
“夏统领前日到是给了些消息,说查到了一个当初参与截杀我外祖一家的黑衣人,还未审出是什么人主使。”温婉半真半假,脸上添了丝阴霾:“时日越拖越久,也不晓得舅舅他们可还在人世。”
苏暮寒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险些洒了出来,温婉连忙替他扶住:“你大病初愈,身上还没有力气,也该好好躺在房里。是我的不是,扰了你半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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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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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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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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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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