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阖目坐着,摩挲着手腕上那串一百零八粒的小叶紫檀佛珠,婉叹道:“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如何能一辈子住在娘家。说起来,终归是我害了朝晖,总想着有人能替她多扛些风雨。到头来,反而连本加利,依旧要她自己承担。”
话说得奇怪,白嬷嬷有些听不明白,只道是说安国王府的萧条,依旧劝道:“待过两年世子娶了亲,夫人也就苦尽甘来。”
皇太后并不接这个话茬,她手上捻动佛珠的力度不急不徐,转而把话题带到皇陵那边:“皇陵那里怎么样,底下人可还尽心?”
不欲讨论方才的话题,白嬷嬷便聪明地不往下说,只将皇陵里头的情形仔仔细细说与皇太后听。
“去年新修了甬道,建了两座角楼。从楼里望出去,正对着先帝爷的地宫。今春里新植的松柏环绕在左右,墨玉阶石的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奴婢仔细问过,专有两个小太监管着每日上香添油,容不得一丝马虎。”
皇太后嘘出一口气,似是放下心间大石,缓缓说道:“自打先帝爷下葬,哀家去过一次,这七八年间便再未踏足皇陵。总要趁着秋后天气高爽,再去瞧瞧,不然,这一把老骨头越来越动弹不得。”
近来皇太后话里话外,总有些迟暮之心,白嬷嬷已然不止一次听着她的叹息。今日这话,到似是唏嘘自己寿命不长,打算身后事的意思。
掰着手指头细数,白嬷嬷陪在皇太后身边已经四十余年,主仆的确有着感情。只是人生不如意者**,想要终生守候的人,偏偏还要施些暗手。明明恨之入骨的人,却又奈何不得半分。
瞅着皇太后鬓上苍白的华,白嬷嬷恍然忆起当日那豆蔻年华的女子,碧衣罗裙飞扬在枣红的汗血宝马之上,与先帝爷并肩齐驱。
往事已矣,终是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白嬷嬷浑浊的眼神似是穿透时光,又穿透层层宫墙,飞向遥远的玉龙雪山脚下。
那个座落在终年积雪的半山腰处的小山村,有七八岁的孩童在溪边仰起纯真的笑脸,一叠声的唤自己长姐。
然后便是风云突面,迅疾的铁骑踏破宁静的山村,一名黑衣人的长鞭卷起那小男孩瘦小的身躯,将他横上马背,一眨眼便消失在雪山的深处。
当年眼睁睁地望着弟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白嬷嬷害怕的忘了哭泣。那一声一声哭喊的长姐被片片撕碎在风里,几十年的时光过去,却又总是盘旋在白嬷嬷每个午夜惊醒的梦魇里。
有多少痛苦,便有多少仇恨与无奈。从那天起,白嬷嬷便沦为一枚棋子,做着不甘心的事,说着不甘心的话,光鲜的活在人前,夜里挑灯落泪。
眼瞅着皇太后脸上有了倦意,白嬷嬷体贴地扶她躺下,又取过一旁叠着的雪青色夹纱被,轻轻替她搭在身上,才咬着嘴唇退了出去。
罗蒹葭因怕宫里头渗入了千禧教的同党,记挂慕容薇等人的安危,次日一早便走了趟夏阁老府,顺利地见到夏兰馨,又央她带自己一同入宫。
从前些日子罗氏药铺的刺杀案说起,罗蒹葭提起那黑衣人的口供。事情翻腾到两位侧妃身上,瞧着慕容薇的意思,断然不信徐昭仪是下毒之人,正与那刺客说自己阻挠了他们教主的千秋大计暗合。
罗蒹葭清了清嗓子,将自己那日在含章宫里的蹊跷说给慕容薇听。
“那一日来的那两位侧妃,前头一位到没什么,走在后头的那一位,身上气息十分奇怪。”
杜侧妃为了仿制信笺,拿硫磺熏烤如意新买回的碧水春水笺,制成泛黄的模样。长时间处在封闭的空间,身上便有了硫磺的气息。
她自己也晓得这个问题,却又觉得等闲人不会查觉,并未十分在意。因是孝中不施脂粉,不过多沐浴了几次,又借着涂面香膏的气息去遮掩,便给了罗蒹葭可趁之机。
罗蒹葭闻得她身上气息奇怪,特意移到她下去坐。窗外的清风徐徐一送,那硫磺的气息更加明显。隐在这种气息之下的,仿佛是她身上还种有奇怪的香气,叫罗蒹葭微微觉得不适。
因并不熟识,又不能断定那香气究竟是何东西,罗蒹葭虽有疑虑,却不敢轻易开口,只能将疑团暗暗存在心里。
长春宫里孟昭仪难产,罗蒹葭又嗅到当日奇怪的气息,顺藤摸瓜,便现了那块搁在书案上的木版。
罗蒹葭的闻香辨气能力无人能及,当日查觉有异,却怕祸从口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缄默地没有开口,此时也有些懊悔。
“说起来,到是我害得昭仪娘娘受那般罪过。若是我当日大但说出,大约便没有后头的事,徐昭仪也不会平白受这些冤枉。”Χiυmъ.cοΜ
既是在两位侧妃入宫的那一日,杜侧妃身上就有毒药的气息,便与徐昭仪并不相干。只不晓得杜侧妃何时与千禧教有了联系,成了他们的暗子。
慕容薇明知中间少不了苏暮寒这座桥梁,守着夏兰馨与罗蒹葭二位并未吐露消息,只谢过罗蒹葭的证词,晚间便急急去凤鸾殿,想说与楚皇后知晓。
崇明帝晚膳时分驾临紫霞宫,夫妇二人用过了晚膳,此时炕上对坐,正拿着早先送去御书房的秘信说事。
崇明帝与陈如峻都喜好金石,于前朝字画多有研究,拿了两封秘信只一搭眼,便现了端倪。
陈如峻指着那赝品道:“这泛黄的纸张,原是硫磺熏就。这个印章虽然相似,字体拿在灯下细看,却粗细不匀,稍有不同。这临摹之人想来有几分本事,若给寻常人查验,几可乱真。”
夏阁老也是行家,对照着印鉴查看,笑道:“果真是那些仿制高手的伎俩,不是拿了萝卜根,便是芥菜疙瘩之类的东西雕成。”
君臣意见一致,崇明帝将信拿回凤鸾殿,正与楚皇后细说,慕容薇刚巧送来罗蒹葭的证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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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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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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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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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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