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杜侧妃自嘲地一笑,丢了块小粒黄桃扔到口里:“我们姐妹所想,想来徐姐姐并不稀罕。再见着时,咱们便该尊一声娴妃娘娘。无论过去与现在,终究是她看顾咱们。”
两人入府已近八年,早改做梳妇人头,却依旧是女儿身。杜侧妃从妆台前的铜镜里望去,瞧着自己依旧姣好如二八年华的样貌和那窈窕的腰身,一时悲从中来,眼泪无声滑落,忙拿帕子去拭。
辛侧妃今日已然哭了一场,如今也红了眼圈,凄凄婉婉说道:“说到底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并不是嫉妒她二人的份位,只是想想自己这一辈子便觉得难受。”
见紫檀嵌螺钿的矮腿红木花架上一盆盛开的石榴花红艳如火,杜侧妃无端火起,拿起针线簸箩里的银剪便一通乱剪:“妹妹是觉得不甘,一样的父母生养,凭咱们姐妹的模样性情,为什么便要这样守着活寡?花开尚有百日红,可以璀璨一时。咱们难道还不如这花,不曾开放便要凋零?”
语间的指责一句更比一句辛辣,辛侧妃午夜梦回时,亦曾偷偷埋怨过皇太后当年乱点鸳鸯谱,却没有杜侧妃这样的勇气,敢将报怨直接说出口。
无语凝望剪碎一地的残红,辛侧妃再想到自己也的确是不曾开放便要凋零,一时清泪如珠,又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又有什么法子,两个人上过宗人府的玉碟,还食着侧妃的俸禄,守在这世袭的一等安国王府,外人眼中依旧风光。谁晓得两个百媚千娇的女子,内里便只有一眼望到头的路,孤单无助。
是王府,亦是牢笼,禁锢着她们的言行,更锁了她们大好的青春年华。
想着存在库房里上好的野山参,还要6续替孟昭仪送去,辛侧妃委实不愿一个人时常出入长春宫看孟昭仪的笑颜,又记起孟昭仪对杜侧妃的问候,便撺掇杜侧妃同去:“夫人吩咐,过几日还要进宫,妹妹不如同我一起去?孟昭仪几次提起,十分想念妹妹。”
“姐姐是奉夫人的命令去瞧孟昭仪么?”杜侧妃凉凉一笑,指间揉碎的石榴花殷红如血,似昙花一现般的惊鸿:“妹妹也去瞧瞧吧,如今还能姐妹相称,下次见着,便要大礼参拜了。咱们一样的出身,果然同人不同命。”
“我却不羡慕她们的身份,是羡慕她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辛侧妃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难掩寥落的气息:“她们如今都有子嗣傍身,你说,世子若是尚了公主,待咱们姐妹终老,又有谁可以依靠。”
提起这位世子,两位侧妃心下更是欢喜不起来。
苏暮寒平日见到二人,只有客气礼遇的份,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那份温润与谦和落在外人眼里是他的知礼,两位侧妃何尝瞧不明白,那是他的冷淡与疏离,她们在苏暮寒心目中连楚朝晖身边的明珠都及不上。
若世子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指不定会在侍奉正头婆婆之余,关心一下两位侧妃的饮食起居。若是尚了公主,连安国夫人都恨不得把儿媳捧在手掌心供着,又哪里还有她二人的容身之地。
辛侧妃自怨自艾,心里难受归难受,从杜侧妃这里出来,照旧要打起精神料理着安国王府的家事。反不如杜侧妃,将房门一关,每日只在用了冰的卧房里躲着,除去正院里偶尔请个安,便是拿诗词闲话消磨时间。
瞅着大公主六月十三的生辰将近,辛侧妃只当是慕容薇依旧从前的习惯,喜欢紫颜色的富贵,便从库房里精心挑选了一对水汪汪的紫玉水晶臂环,请楚昭晖过目:“嫔妾瞧着这臂环颜色匀净,滑如凝脂,嫔妾想做为大公主的生辰礼。大公主肤色白皙,紫晶壁环更能衬出花样年纪的明媚,夫人瞧瞧合不合宜?”ωωω.χΙυΜЬ.Cǒm
那一对臂环是楚朝晖当年的陪嫁,太后娘娘赏下的好东西,本就是特意为慕容薇留着,想要日后亲手送给自己的儿媳,如今却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楚朝晖眼瞅着儿子与慕容薇越走越远,想着儿子这段时日所作所为,再去想两人矛盾的源头直指着至高的皇权,竟没有底气劝合。
楚朝晖将臂环拿在手里摩挲了一回,无声地叹口气,便点头应允。
又吩咐明珠取了自己为慕容薇绣的朱红色夏衫,一并交到辛侧妃手里,命她早早送去:“与阿薇说,我如今这个身份,不便替她庆生。待过了正日子,要小厨房备几样拿手好菜,请她来家里用膳”。
儿子与慕容薇之间再无从前的亲昵。想来是为了避嫌,更为了话不投机,打从苍南回来,慕容薇一次也没有来过安国王府。
此去经年,再不能像旧时候,不耐宫廷寂寞,慕容薇时常领着妹妹,隔三差五便偷偷出宫,往自己这边来。
那时他们表兄妹没有隔阂,还是一团和气,换了常服由安国王府的后门出去,直逛到日落方回。自己在家备着晚膳,等着小儿女归家,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不知道帝后心中所想,楚朝晖有心过问,想想儿子这些日子频频在楚皇后面前旁敲侧击,自己便没了底气。
妹妹已然贵为皇后,是自己素日瞧不清身份,依旧端着长姐的架子放不开,才助长了儿子自以为他与慕容薇、慕容芃这些表姊弟比肩的错觉。
若是此时自己再插一手,叫楚皇后以为儿子的心意背后掩藏着自己的手笔,到影响了姐妹二人多年的情份。因此,她往日一颗时刻想要撮合儿子与甥女的心便也凉了下去。
夏日极少熏香,楚朝晖房内三足镂花的银香炉里却气息氤氲,全是百合花的味道。一半宁气、一半安神,传到辛侧妃的鼻端,熏得她有些昏昏欲睡。
曾听明珠担忧地说起,主子夜夜睡不安生。大把的百合香焚起,依旧添不了睡意,时常孤枕捱到天明。偷眼打量一下坐在上位的楚朝晖,瞧着那眼下脂粉盖不住的乌青,辛侧妃到觉得比起自己,眼前人更为暮气沉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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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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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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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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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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