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阳光透过雕透着夕颜花的窗扇,由堂前缓缓移到榻上。皇太后身上搭了一床薄薄的团花云丝被假寐,有细碎的金色光芒在她的白与胸前跳跃,照得她熏然欲睡,偏是无法进入梦乡。
皇太后静静阖着眼,消化着这一上午与孙女说话得来的讯息。
肖洛辰面圣时特意说过,苏氏族人在祠堂里面逗留的时候明显长于一般的祭拜,显然另有重要的事情生。
怕惊动旁人,肖洛辰夜探祠堂时未敢进到里面,只沿着祠堂的外围探测。他以手叩击祠堂的墙壁,觉有些地方墙壁中空,怀疑里面另有乾坤。
那所谓的族叔千里迢迢回来奔丧,肯跟随苏暮寒回苏家老宅,又参与苏氏族人隐秘的行事,必然跟当年追随大周的那些遗臣有莫大的关系。
慕容薇今日频频提及这位回来奔丧的表叔,显示是要引起自己的注意,这个人身上不知道还会牵涉到什么势力。
皇太后细细推测着,一双眼皮纹丝不动,唯有胸口缓缓地起伏,呼吸声绵长而均匀,似是已沉沉睡去。
白嬷嬷掩了纱帐,就在一旁做着针线守着皇太后午睡。多年的习惯使然,白嬷嬷晓得主子看似睡得深沉,实则陷在深思熟虑之中。
上午这一场祖孙对话,持续了足足有个半时辰。白嬷嬷去小厨房传了话,几次折返间,都现寝殿内屋门依旧闭得紧紧。
眼看着午时将近,白嬷嬷才借着端核桃露叩开门扉。
大公主有些琢磨不透,如今皇太后必定是在消化她带来的消息。白嬷嬷眼望着皇太后的卧榻,那层层纱帐被南风轻轻吹动,逶迤如水的光景里瞧不见皇太后脸上的神情,唯有白嬷嬷心上空落落一片。
怅然捏着针去绣罗袜上的瑞云纹,白嬷嬷的手却一抖,绣花针便深深刺入自己的食指,殷红的血花瞬间污了雪白的罗袜。
十指连心,指尖的疼痛却不及心头的惶恐。明日便是十五,该去小佛堂添香烛灯油的日子,行走了多年的佛堂,白嬷嬷忽然有些害怕今回去添香。
右使来得次数明显增多,一次比一次对自己不满,白嬷嬷一时有些颓然。
小佛堂内供的西方三圣慈眉善目,一片普度众生的神情,落在白嬷嬷眼中,却是那样担惊受怕。夜半十分,每每从佛像后头转出的右使已然成为她的阴影。
若是明晚右使依旧向自己问起皇太后的身子,自己是该搪塞过去,还是该一五一十的禀报?
一味隐瞒皇太后的痊愈,只说皇太后如今还在糊涂混沌之中,右使分明已然起了疑心。上一次便阴测测地说她如今说话办事不太老成,这宫里的眼线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叫她好自为之。
自己便是咬了牙坚持,这种谎话不晓得又能隐瞒多久?白嬷嬷无声抚上自己的臂膊,微不可查地打个了寒噤。
卧榻之上,皇太后虽未睁眼,心里却是一幕幕恍若皮影戏般模糊的画面闪过,最后定格在苏暮寒与那族叔身上。
苏睿刚刚离世,此人就迫不及待从云南赶回,又借着回老宅奔丧召集了盛大集会,少了苏睿的压制,苏家不轨之心已然显现。
昔年答应过大女婿,瞒住他的身份,叫他的妻妾与儿子能一直过着如今这种平静的生活,苏家的秘密便在苏暮寒这一代手中终结。
可惜天不从人愿,苏暮寒分明不曾体查父亲的苦心,而是想拿走更多的东西。
皇太后很想找个人聊一聊,猜测此时的苏暮寒究竟知道了多少,又对这事持怎样的态度?
可是,这些话连老太君都不能说。
以老太君的火爆脾气,才不去管对方的身份。只要是危及西霞安危,必然不会姑息。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皇太后心里深深叹息,还是希望他能激流勇退,不想叫女儿再白人送黑人。
心潮一时起伏不定,皇太后骤然翻身坐起,慌得白嬷嬷连忙起身来看。
皇太后只是摆手让她退去,自己拿起搁在炕桌上的那串沉香木佛珠。
每日里摩挲,佛珠已然油润光泽。皇太后又躺下身来继续阖着眼睛,手却机械地拈动着佛珠,耳边回想着慕容薇最后那句话:“皇祖母,人人都揣着明白当糊涂,做给别人看。阿薇便难得糊涂一次,好好明辨是非黑白,管它什么明白与糊涂。”
孙女儿话里有赌气的成份,皇太后听来却十分在理,一直在口中咀嚼,又推翻了自己方才姑息苏暮寒的想法。
昔年天下大乱,先帝选择起兵时曾经说起,若能以杀止杀,还天下以太平,他宁愿背负这样的罪名去承受因果报应,让更多的人能享有安宁。
若真想挽救苏暮寒的性命,便不是对他姑息,而是将他的反心扼杀在萌芽状态。叫他不能掀起风雨,不能动战乱,这也是以杀止杀的一种方式。
不顾昨夜里刚与老太君会过面,皇太后再次翻身坐起,急急唤着白嬷嬷:“传哀家口谕,请夏老太君即刻进宫。”
御书房内,刚刚下了早朝的崇明帝立即召见了夏钰之,要他将这一路上江阴帮的所作所为细细道来。
在坐的除去崇明帝,还有夏阁老与陈如峻这二位肱骨之臣,分列左右慎重地坐在崇明帝下,单等着夏钰之开口。
为着今日面圣,夏钰之想了整晚。他从扬州郡守府里听来的夫妻私语说起,又说到扬州的汇通钱庄里亲自验证过,三国银钱果真可以自由汇兑,最后提到那位神秘的甄夫人。
郡守夫人手捧装了国库银票的钱匣子,为着见她一面,一路上三易其装,又以幕篱遮面。这般的谨慎小心,任谁都会瞧得心中有鬼。
“能想到三国汇兑的法子,洗钱简直轻而易举。这般的实力,可不是普通的妇人家能够拥有,你可晓得这甄夫人究竟是谁?”崇明帝上前略探了探身子,与两位阁老对视一眼,又目光烁烁看向夏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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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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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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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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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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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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