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隔世,当顾晨箫的修长又骨节分明的大手伸来,依然有着熟悉与温暖的气息。慕容薇面色绯红,轻轻行了一礼,便吩咐流苏去捡方才遗落的琉璃灯。
顾晨箫目力极好,借着月光瞧得分明。见慕容薇依旧赤着脚,神色荒乱间眼底显过碎芒滢滢,月色落进眸子里,又添了几分绮丽。
顾晨箫开口唤住了她,指指一旁斜卧的山子石示意她坐下。
浅紫色的蜀锦宫鞋,方才被她踢落,散落在青草离离的河边,鞋上盛开的折枝海棠,缠绵缱绻,如烟雨三月的情丝缭绕。
顾晨箫依着自己的本心做事,他从容地捡起鞋子,又走近慕容薇。然后轻轻弯下腰来,掏出自己常用的一块淡青色水纹帕子,替慕容薇拭干玉足上的水渍,将宫鞋穿到她的脚上。
宫鞋上缠枝的粉蔓被夜色涂染,衬着鞋尖上东珠的奕奕清辉,亦是水样的溶光,如薄酒温醇和清透,两人似是沾了微熏的酒意。
小小的玉足如精刻细琢,纤细柔嫩在顾晨箫掌中不盈一握。慕容薇心中突突乱跳,拼命想着该要抽回,深藏在自己的裾裾底下。
不知怎得,触到那深沉湛湛的双眸,一时软软没有半分力气。
因为慌乱,慕容薇的脸色反而被染得极其秾艳,樱唇微张,似是三月桃蕊盛绽,带着醉人的芬芳,顾晨箫忽然不敢再看。
流苏取回宫灯,拿火折子重新点燃,又将翻落的琉璃罩子重新罩好,再回到慕容薇身边。
见不远处的山子石上,只有公主痴痴而坐。盛开的裾裾垂落,如水般逶迤,滑过山子石,露出弯弯的宫鞋如缎。Χiυmъ.cοΜ
想是宁王殿下不愿惹事上身,救了人上来便已早早离去。
流苏一手擎着灯,一手过来搀慕容薇,触到她嫩白的小手,才觉慕容薇手心烫得惊人。
流苏忙忙提高了宫灯,映上慕容薇娇艳醇红、如胭脂膏子一般瑰丽的面颊,低低吃了一惊,拿手去试慕容薇的额头,触手又是滚烫,言语里便带了惊慌:“公主莫不是方才受了凉?咱们快些回去煮碗姜汤。”
深夜私自出宫已是无状,若是公主再病一场,她少不得要领罗嬷嬷的板子,如同腊八节的璎珞一般替主受过。
慕容薇穿着方才顾晨箫替她穿上的宫鞋,两只脚如同踩在云端,一步一步绵软如醉,偏是落不到实地。
鞋子上绣得粉蔓枝枝缠缠,叫她此刻一颗芳心只顾丝争乱。方才离得近,他的清洌的杜若香气、他沉稳有力的呼吸,都如密匝匝的网,叫她透不上气。
躺在早就熏好的云丝被里,听着更漏声渐渐想起,慕容薇了无睡意。她蜷缩着身体,手指想抚过自己的脚踝,又不敢触摸。
那里烫如火炭,似乎还留有顾晨箫手指的余温。而那淡淡的杜若香气,又是她上一世里她曾经赖以生存的美好。
依然依然,记不起上一世第一次相遇的时刻,只明白相见时已然太晚。而今生,匆匆的相遇里,是否又能选在一个对的时候?
慕容薇辗转反侧,幽婉沉深沉的叹息透过掉过抚动的床幔,清晰地传进璎珞的耳中。
暗夜沉沉里,璎珞也与慕容薇一样,久久阖不上眼睛。
过完了十五,春节的气息渐渐消散。
侯门贵府的年酒渐渐告一段落,正月十七,崇明帝最后一次在宁辉殿设宴设宴,送走了两国殿下。
来时不情不愿,如今向崇明帝辞行,顾晨箫竟又有些怅然若失。
秦恒一路北上走6路回建安,顾晨箫刚是乘船轻舟南下。两人就在城门外分手,顾晨箫看着秦恒先起程,听他的车轮碌碌,想他时常微微蹙起的眉头,晓得建安宫内其实与康南是一样,都有着满满的腥风血雨。
一面是归心似箭,一面是满满的依恋。官船驶出好长一段,顾晨箫依旧站在舱外频频回望,早就隐在烟霞暮色里的姑苏皇城渐渐成为缩影,他目之所及,只余了水波粼粼的鱼舟唱晚。
秦恒初一在寿康宫里的话,又如驱之不去的阴影,浓浓笼上顾晨箫的双眸。心下竟然有些焦躁,如同六月天的太阳底下,有些情绪叫他无法遁形。
昨夜里真是鬼使神差。
顾晨箫想起那双软柔精致的绣花鞋,短小不及自己的手掌心。似是有缠枝海棠的花纹明丽鲜艳,妖娆地绽放,与明媚的紫色相得益彰。
她的莲足瑟瑟,在自己掌心里不断抖,大约是早春的夜色太过清凉。想也未想的,自己便掏出了帕子,那样温柔地替她拭净了莲足上沾染的水珠。
然后,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在慕容薇灿若点漆的眸光里,顾晨箫几乎是落荒而逃,却并没有逃远,而是隐在岩边一颗高大的丹桂树后。
那一盏琉璃灯的清辉倾泻,是慕容薇与流苏相携的身影,在甬道上越拉越长。顾晨箫随在身后默默相送,直待她们走回璨薇宫的门口。
璨薇宫的朱瓦红墙之上,一挂绿萝四季常青,如翻起的绿浪郁郁葱葱。
明丽的宫灯下,慕容薇忽然回眸,然后又提起长长的裙裾。
远去的少女身上披着蔷薇色的披风,莲纹刺绣繁繁复复,每一次逶迤如水的拂动都像轻盈的羽毛,一下一下撩拨着顾晨箫的目光,他面红耳热,呼吸场都变得粗重。
而后,顾晨箫的目光从枝繁叶茂的凤尾竹下,凝望匾额上斗大的烫金隶书大字,眼前忽然闪过残破的画面,记不清是哪一日的梦境。
他立在一处大火冲天的废宫面前,撕心裂肺的呼喊。依稀是叫一个人的名字,却又听不清自己是在叫谁。
然后,是一个大大的牌匾在冲天的大火里从高处坠落,残破不堪的匾额上,摔落的大字异常清晰,分明就是璨薇。
那是生在什么时候的事?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在南下的官船之上,顾晨箫望着一片粼粼的波光,忽然有些犯痴,究竟是庄周梦蝶、亦若蝶梦庄周。(未完待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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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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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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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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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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