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布在尚喜园的正厅,正中摆放着苏睿的灵柩,墙上挂着新绘的遗像,大将军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似是远远俯瞰着芸芸众生。
崇明帝亲赐的金丝楠木棺上,覆盖着苏睿一等亲王的朝服冠冕,即簇新又陌生。
旁边的总管向楚皇后解释:“夫人的意思,大将军常年在外,这套朝服基本泒不上用场,如今就让它随着大将军一起离去。”
苏暮寒沙哑着嗓子出声:“母亲还是选择让父亲穿了平时最爱的龙虎大将军的铠甲入棺,母亲执意亲手为父亲更衣,只是铁甲厚重,母亲一人根本无法搬动,是暮寒与苏管家协助,母亲才达成心愿。”
楠木的淡香与满室的香灰纸烛气息混合在一起,苏暮寒跪下来往火盆里添着纸钱,扬起缕缕清烟,人如同笼在一层薄雾里。
灵堂内也有师父在念《地藏经》,诵经声伴着木鱼敲击的声音,还有阵阵哀乐夹杂其中,从院外断断续传进厅堂,各种声音杂在一起,听得不甚真切,无端添了哀伤。
慕容薇知道姨母一直是信佛的,她心念净土,日日颂读《无量寿经》与《地藏经》。请僧侣替姨父度,大约是姨母能为姨父做的最后一件事。
宁静的诵经声里,慕容薇诚心诚意地行着礼。姨父是值得尊敬的,对于西霞,无论是父亲还是姨夫,都做了最大的牺牲,只可惜上一世他们都选择了独自承受,种种的阴错阳差最后铸成大错。
看看身侧,慕容薇还是从母后的微微颤抖中查觉到母后不常见的悲哀,抬起头望去,楚皇后的脸上只有平静的肃穆,却并无一滴眼泪。
生在皇家,除了享受无尚的尊荣,想来,也要付出常人无可比拟的牺牲,喜怒哀乐都不能完全属于自己。
二人祭拜完了,才由管家引路,苏暮寒陪着入了内院。
楚朝晖劳累过度,并未在灵堂前陪客。她从昨夜就未合眼,想勉强睡一觉,却是点了安神香也不管用。她侧卧在自己房里靠窗的矮榻上闭目养神,两位侧妃侍立左右。
满目的缟素,连平日常用的丁香矮榻上也挽了晃眼的白纱,有小丫头偷偷抹着眼泪,被楚朝晖身边的一等丫头明珠狠狠瞪了出去。
得了通传,楚朝晖睁开眼睛,抬起腿来想要下榻。满身的酸软,连孱弱的身子都支撑不住,摇晃之间又坐回榻上。
身上也是一身月白的素裙,以银线绣几朵木槿,外罩银白的雪狐领对襟薄袄,衣襟上盘着墨黑的蝴蝶扣,素裙腰间系一条阔阔的白绫,直逶迤到地下。
楚朝晖待要再起,已然跨进房门的楚皇后紧走几步止住了她,按着她的肩膀叫她依旧躺下。
两位侧妃领着人上前行礼,楚皇后随意挥手,免了众人的参拜,就侧身坐在姐姐矮榻之旁,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楚朝晖抬起一张素颜,雪白如瓷,双眸如墨,眼窝深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眼泪。
依旧是美到了极致,依旧是房里有着淡淡的木槿香,慕容薇看着姨母露出如往常一般温暖的笑容,却如凋零的花,一瞬间就消散在唇边。
想起上一世姨母的惨死,慕容薇方才收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蹲下身来,抱住姨母瘦弱的脊背,哽咽着唤了一声姨母,已是泪如雨下。
“姐姐,伤心就哭出来吧”,望着有些木然的姐姐,楚瑶光眼中闪过悲怆,将姨母紧紧拥在怀中。
近二十载婚姻,只有苏暮寒一个孩子,这对至爱的夫妇该是怎样聚少离多。
苏睿两年进一次京,腊月回府,正月返程。每次姨母都是年前在十里长亭相迎,年后又在此处相送。
长亭古道、斜阳芳草,残枊暮笛,尽沾透姨父姨母离人泪滴。
慕容薇记得,崇明五年的夏季,姨父曾泒人接姨母去过边城。
那应该是姨父姨母最长久的相聚,姨母在边城过了仲秋,直待到边城雪飘,拖到不能再拖再踏上返程,回来时双目依旧红红。
姨母柔弱,却更坚韧,她从不与人说自己的苦。就如同现在,明明悲伤得无法言喻,还是温柔地握住了母后的手。ωωω.χΙυΜЬ.Cǒm
苏府的两位侧妃再次过来行礼,请楚皇后与慕容薇上座。
两人年岁相当,容貌花般绮丽,装扮又相似,到宛如一对孪生姐妹。皆是素衣白裙,低挽的髻上簪一朵大大的白绒花,通身不用饰,唯有耳上各戴一双银丁香。
辛侧妃的丁香是兰花纹样,杜侧妃的是菊花纹样。春兰秋菊,清冷无双,到与二人相得益彰。
二人望上去也是满脸憔悴,犹有泪痕,不过仪容依旧端庄,毫无失礼之处,楚皇后淡淡瞄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别处。
慕容薇知道,这两位侧妃同徐、孟二位昭仪一样,也是由皇祖母做主赏赐下来的,只不过她们没有宫里那二位的福气。
姨父两年回京一次,日日与姨母同进同出,她们不过挂了侧妃的名字,却沾不到姨父半点雨露。
有一次躲懒,躺在母后寝宫的碧沙橱中,不觉睡了过去,醒来依稀听到母后与姨母闲谈,母后慨叹孟昭仪偏疼四弟阿萱。
“自己无子,只能早结善缘,她待阿萱,确如自己亲生一般。便是思虑太多,总怕没有终生依靠,难道除了阿萱,我亲生的几个孩子又会苛待她不成?”
姨母婉转一叹,声音悠长:“唉,她还是好的。我更可怜家中两位侧妃如花美眷,请将军多少眷顾,将军却说,流水无情,何苦辜负人家青春盛年,要我想法子打出去。”
“母后当年赐下两位昭仪,实是怕崇明元年的事情重演,倒也情有可原。委实不知为何往姐姐你府中塞人。自古往今,给女婿房中添人,母后委实是第一人。”母后也悠悠一叹,杂了多少探究与埋怨。
又是姨母开口:“莫说这两位没有罪过,便有罪过,也是母后赐下。我又如何能撵的出府。”
慕容薇当时听到此处,觉得毫无趣味,便又翻身睡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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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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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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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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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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