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常随祖母进宫,自小玩到大的几人也没忌讳可避。慕容薇亲亲切切唤一声三哥,止了夏钰之的礼,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夏兰馨的书房。
夏钰之比苏暮寒年长三岁,已经入仕。当逢乱世,夏钰之不愿像父兄那样习惯以笔制世,而是师从祖母的长随,练出一身上阵杀敌的好本事。
常年习武,十八岁的夏钰之已经全然褪去少年的青涩气,如今身量长成,身姿傲然挺拔,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凛然之气。
青年眉目皎皎,在与妹妹及慕容薇说话的时候,身上的气息不自觉化为淡淡的柔和。
慕容薇昨日的信他瞧过,然后立刻丢进了妹妹的手炉,亲眼看着化为灰烬。
印象里这是慕容薇第一次这样相约,他有心当她胡闹,心里却总不踏实。索性今日告过假,众人去二门迎慕容薇的时候,他悄悄从后门来了妹妹院里。
夏兰馨招呼人准备茶点,慕容薇摆手制止,轻轻推她脊背,低低央告请她守门。
夏兰馨尽管疑惑重重,却也晓得轻重,她抬脚出门,将身后房门紧闭。
书房里,慕容薇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夏钰之。时隔经年,想像着他带领义军的模样,蓦然泪盈于睫,潸然欲滴。
那双眸灿若点漆,被泪水打湿,墨画秋波一般,撞得夏钰之心上一荡。他收敛心神,如同对着自己嫡亲的妹子,柔声问道:“阿薇,是谁欺负了你,三哥替你出气。”
腊八节那一幕传得沸沸扬扬。罗嬷嬷能约束璨薇宫的奴婢,却约束不了整个宫廷。
流言从宫里传到宫外,慕容薇骄纵的名声更上一层高楼,连累皇室威严屡屡被人挑衅。夏钰之掌管金吾卫,早就有心拨开这团迷雾,拔出萝卜带出青泥。
慕容薇知他所想,摇头一笑,恍若水面无波,半点不起涟漪:“些许流言,身正不怕影歪,三哥不必在意。”
见夏兰馨书案上摆着磨好的浓墨,慕容薇淡紫色的衣袖轻扬,信手写了两字,叫夏钰之来看:“三哥,这个你可熟悉?”m.χIùmЬ.CǒM
夏钰之低头看去,慕容薇没用素日的梨花小楷,而是信笔挥出两个狂草大字。笔锋烈烈如肃杀秋风,雪白的宣纸上浓黑的“出岫”两字分外醒目。
夏钰之面色不改,依旧端着柔和的微笑,只是覆在身后的手因激动握掌成拳,指甲掐得自己生疼:“阿薇,这两字有何深意不成?”
慕容薇倚案嫣然而笑,欣赏地望着夏钰之泰山崩于眼前不变色的面容,由衷地佩服自己这位世兄。
出岫是前世夏钰之自创的暗势力,本为着皇室与京城的安危,后来就成了那队义军的前身,多年以后才真正被叫响。
算算时日,夏钰之如今不过刚刚筹备,她要夏钰之信她,也只能暂时利用前世的记忆。
看着慕容薇再次提笔,夏钰之心跳蓦然加。
若方才还能处变不惊,看着慕容薇行云流水一般写下的“武陵巷青阳楼”六字,他忽然变得颓然。
眼前的女孩子,他几乎看着她从小长大。若不是知道她心悦苏暮寒,他也曾想过要呵护她一生。
他是熟悉她的吧?怎么忽然变得如此陌生。依旧是容光胜雪、言笑晏晏,从未改变的娇憨烂漫,竟在这一刻变得深不可测。
慕容薇将笔搁在青玉兰草纹笔掭上,回眸而笑:“三哥,再加上这几个字,你该熟悉了吧?”
衣袖带起一阵疾风,慕容薇刚搁下笔的手腕被夏钰之忽然抓住,夏钰之目光锁紧,语气里骤然带了焦躁与不甘,“阿薇,你,从何处听来?”
出岫这个名字,自己三月前方才拟定,如今刚刚牵头,夏钰之把大本营安在京城武陵巷内一家普普通通的酒楼,名字就叫做青阳楼。
偌大的京城,以慕容薇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听过这种小地方,却说得这样笃定,轻松道破了他连皇上跟自己的祖父都未坦白的隐秘。
掌管金吾卫,内忧患不除,锦绣繁华的皇城从未给他安定之感,更多的是风雨飘摇里的阴晴不定,夏钰之早学会了未雨绸缪。
从小祖母教他,手里的筹码越多、越不被人所知才好用,夏钰之一直认为自己学得极好。
龙虎大将军守住边疆,夏家捍卫京城,这是他生就的职责。兄长习文他从武,祖父祖母治家,教夏家子孙文武必须相彰,他一步一印,走得踏实大胆,也小心翼翼。
想到这里,夏钰之的呼吸变得沉重,脑海中千万个画面闪过。皇城、大殿、军营交替而过,心境从未有过的沧桑。
连慕容薇知道了,那么皇上、皇后、苏暮寒,这些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或许还有更多自己想不到的人,都已经知道,他以为最好用的一把尖刀还未出鞘就将夭折,心里有太多不甘。
慕容薇读懂了他的心思,轻轻走到他的面前,低声说道:“三哥,你不必颓丧。我能知道出岫,纯粹机缘巧合,并不是三哥以为的那样。”
“三哥,我信你、信出岫,只怕三哥不信我,才出此下策。”慕容薇长睫如颤动的羽毛,淡淡抬眼之际,眼神份外幽深。
那里面,似乎有浓浓的苍凉,更多的,还有深重的的恨意?
“阿薇”,夏钰之艰难地开口,“还有谁知道?”
慕容薇缓缓摇头,她举起右手,面向西方,“再无别人。我誓除三哥外,绝不跟任何人提起,若有违此言,叫我尸骨不存,魂无所依。”
苍天上眼,赐她重生,若这样的机缘还不能扭转乾坤,她还要这缕魂魄有什么用。
“阿薇,三哥信你就是,何苦这种誓言。”夏钰之急急掩她的口,千丝万缕的疑惑,无从头绪,他暗哑地问:“阿薇,可否告诉我,你究竟得了什么机缘?”
“三哥,今时今日,阿薇还不能说。阿薇期待,或许再过不久,能给三哥讲个长长的故事。”
慕容薇蓦然敛礼向夏钰之一拜,“三哥,阿薇前日想了一宿,这个忙只能由你和兰姐姐来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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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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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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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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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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