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她放下筷子,侧头望向月光下波光粼粼的秀漪湖。这般景致若是从前定是游船如梭,灯火旖旎的,然而现在是战时,漆黑的湖水虽如往日,美景却不如从前,只剩下一片死寂。
晏樱亦放下了筷子,她从前最喜欢的就是吃,现在吃不下了,证明她的身体大不如前。
这是二十一年来两个人第一次作为尘世中的人和平地共进晚餐,也是最后一次,她没有激烈地拒绝让他松了一口气,她生得一颗剔透玲珑心,应该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秀漪湖,死一般的沉寂,失去了生气的景色确实不如往年绮丽。
“我虽给你用了‘忘尘’,但在游龙岛时你并未受重伤,怎么,回去的路上让雷劈了?还是被狗咬了?”她突然望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问。
她就像在讲笑话一样,然而这话并不好笑,她也不是在讲笑话,她是在试探,甚至可以说是在明着打探。晏樱却不打算和她说这个,他淡声道:
“只要你肯退兵,你现在占领的六座城池我可以无条件让给你,我也答应你,在你在世期间,我不会与凤冥国为敌,你安心做你的凤冥帝,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此生不复相见,如何?”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晨光苍白的脸上不见半点波澜,既没有因为他的割让欣喜,也没有因为他说井水不犯河水愤怒,她连微微动摇想要盘算一下的波动都没有,她静静地望着他,片刻之后,莞尔一笑:
“我为何要答应?”
“你能将一个蛮荒之国迁入中原治理成现在的凤冥国,我佩服你,可是,你的身体撑不住你的野心。”晏樱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蓄着罕见的认真,他就像是在以一个故友的口吻苦口婆心地劝说,而不是以一个敌人的身份。
“佩服?”晨光却似只抓住了这两个字,玩味地重复了一遍,之后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望向他,用的是晏樱不能马上领会,但却让他的心无比沉闷,似掐断了他呼吸的眼神,她似笑非笑地说,“你竟也有‘佩服’我的一天。”
晏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我知你恨我……”
“我不恨你。”晨光冷漠地打断他。
“你是要我对我过去对你做的那些事说‘后悔’么?”他望着她,问。
“你不会说的。”晨光淡道,不带任何情感。
晏樱语塞。
“你不会说,我也不想听,你后悔与否不重要,就算你现在跪下来求我原谅你,我也不想看,因为什么都改变不了,没意思。”
“晨儿……”
“你利用过我,这是事实,虽说因为你我走出了困住我的圣子山,但我因为你差一点死在圣子山里,这也是事实,这笔债我要讨回来,仅此而已。晏樱,我比你认为的更了解你,让你再选一次,你还是会做出和当年一样的选择。除非是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过去,我会在第一次见你时宰了你,否则,重来一次,我亦会做出和当时相同的选择,因为那时我信你。”
就像是有一只手在用力捏着他的心脏,他错乱着呼吸。
晨光望着他,他因为自相矛盾、万种纠结生出的灰败感让她涌起了一阵扭曲的快活,每次看到他似内心饱受煎熬的样子,她都会觉得愉快,刺激。她笑了出来,初时很轻,后面她没忍住,大笑起来。
晏樱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他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面对她的狂笑,初时他只是忐忑,之后苍白的脸开始泛青,到最后,他错愕,惶乱,甚至觉得她是不是要疯了。晨光看到他开始用一种担心她疯了的眼神望着她,更觉滑稽,更想笑了。
直到她笑够了,才渐渐歇止,雪白的脸泛上了一丝绯红。
“你不是要遵遗训复国么?你复你的国,我要我的天下,赢了是本事,输了,就认了吧。”她噙着淡笑,冷冽不带一丝感情地说。ωωω.χΙυΜЬ.Cǒm
她就像是一枚隔年的黄豆,油盐不进。
“你定要与我走到一对一决战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他沉声问。
“你那么聪明,在你准备利用我时,就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后果么?”晨光挑眉反问。
晏樱一动不动,他凝视着她。
晨光莞尔一笑,淡淡留下一句:“张哲先放在连城吧,反正,早晚,连城我会拿回来。”说罢,站起来,转身,欲离开。
“你知道我今日约你前来是为了议和吧,你既不答应停战,为何要来?”他抬眸,望向她不见一丝留恋的背影,突然问。
晨光停住脚步,顿了顿,她转过身来,神色如常,没有因为他的问话掀起半点波浪,朱红的唇噙着微笑,她向他走近,最终停在他面前。
晏樱没有动,他仍坐在椅子上,用一种似要迫她吐出答案带有攻击性的探究眼神看着她。
晨光站在他面前,望了望他,忽而抬起手臂,冰凉的指尖擦过他的脸侧,让他产生了一阵本能的颤栗。纤长的手指顺着他如玉般的面庞向下滑,最终停留在下颚处,她捏起他的下巴,让他仰视她。即使他身量高大,她个头并不算高,一坐一站的高度差距并没有太大,可是她爱极了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她笑得愉悦。
“当然是因为我想见你啊,每一次见到你,我都会想多活几年。”她浅笑吟吟,说着真假难辨的话,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锁视着他深如井的双眸,似望见了他眼眸深处的颤动,她幽声说,“你可知这些年来想到什么时最能让我兴奋?是毁了你。每次一想到你就快要被我毁掉了时,我就会异常振奋,想要多活几年……”
冰凉的指尖逐渐收紧,用力,施加了几乎要碎骨的力道。
他听着,用一种极复杂的眼神望着她,没有反抗。他的眼神里蕴着许多内容,需要一层一层剥开,一层一层解读,她没那个兴趣去解读,她懒得去体会他的情感,没必要,不重要。
她最终还是收回了力道,甩开他的下巴,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扔掉。她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晏樱苍白的皮肤已经被她捏紫了。
晨光想,他八成以为他把她逼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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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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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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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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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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