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司八和司十上夜。
司十坐在寝宫外边,在啃一只烧鸡,身旁的铜炉里燃着驱蚊的香草。
“哪来的烧鸡?”司八坐在她身旁,狐疑地问。
“晚膳时容王派人去如意楼买来的,想劝陛下吃了,陛下没有胃口,容王就给我了。”司十把鸡骨头啃得极细致,司八看着,觉得她那样子像极了一只馋嘴的黄鼠狼。
她抽出插在发髻里的小团扇,一边扇,一边轻声叹道:“陛下的胃口越来越差了!”
司十满手是油,卖力地啃着鸡翅膀:“陛下说要趁胃口好的时候多吃点,所以我要多吃点,免得哪一天吃不下去了。”
司八瞅了她一眼,露出嫌弃的神情:“我看你不会有吃不下去的那一天。”
“这谁能知道!”司十耸了耸肩,含糊不清地问,“听说你跟付礼走了,你们去哪儿玩了?”
司八停止了扇风动作,瞥了她一眼:“你听谁说的?”
“宫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都闲得发慌,有一点新鲜事,用不了一刻钟就传遍了。”
过了一会儿司八才继续摇动团扇,她又闷又热,语气里尽是懊悔:“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司十啃着鸡翅膀,抽空瞥了她一眼,很不以为然:“不就是你把付礼欺负了么,嘻,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吃亏,只要他也不觉得吃亏,你们就都赚了。我看他没觉得吃亏,还挺欢喜的,这两天遇见过他的人都说付礼大人的心情出奇的好,有人还看见他笑了,把看见的那人吓得当场昏了过去。”xiumb.com
“胡说!”司八白了她一眼,付礼的确不太会笑,笑起来有点……诡异。
“你还不信,那人都告假了!”
司八靠在柱子上,一脸愁闷,用力甩着团扇,唉声叹气:“我一直在想别去祸害他,别去祸害他,要是害他一辈子成不了婚没有儿女到老了没人送终,岂不是很惨?”
“就算成了婚有了儿女,谁又敢保证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司八瞅了她一眼:“你嘴巴好恶毒!”
司十翘着鼻尖哼了一声:“平常总把‘及时行乐’挂在嘴边的你怎么这回这么啰嗦,莫非你对他是真的?”
司八被问愣了,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嗤地笑了:“哪有什么真假?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在你想他的时候把他放到你之前去想,就是真的。”
“是么?”
“嗯!”司十扔了鸡骨头,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如果有一天陛下命你杀了他,你会杀他么?”
“会啊。”司八没有迟疑地回答。
司十满意地笑了。
“明日下葬,你去么?”司八忽然想起来,问。
“不去!”司十没有半点犹豫。
“你一次都没去过吧?”
“人都死了,去不去看下葬有什么关系?”司十唇含讥讽。
司八忽略了她的讽刺:“那明日你服侍陛下,我和司七、火舞去。”
“火舞也要去?”司十一愣,“她从来不去的。”
“她说她也去。”
司十扁了扁嘴,提到司七她想起来:“对了,司七去哪了,我一天没见着她,她最近神出鬼没的,有些古怪。”
“白天一直在小厨房里……我也觉得她近来神神秘秘的。”
“不会是有男人了吧?”
“怎么可能?!”司八笑了一声。
“也是,石头做的,怎么可能会有男人!”司十撕下鸡腿,大口啃起来。
司八瞪了她一眼:“小心陛下说你!”
司十冲着她噘了噘嘴,忽然又想起来一件新鲜事,笑嘻嘻地说:“对了,就昨天,十二他娘子跟邻家的男人跑了。”
“谁说的?”司八一愣。
“你还不信?十二都把人抓住了。”
“然后呢?杀了?”司八蹙着眉问。
“没有,和离了,估计是觉着对不住他娘子,成亲八年连个子女都没有,冷得像冰,睡一个被窝他娘子闻到的说不定是一股腐尸味。”司十舔了舔油乎乎的手指头,“咱们这些里极少数敢和外面的人结为夫妻的,当年我就想,十二真勇士!”
“也是,同类的气味确实不太好闻。”司八背靠在柱子上,顺着她的话喃了句,出了一回神,侧头闻了闻自己的肩膀,把手里的扇子往司十脸上扔去,“你那句‘腐尸味’可真够气人的!”
司十躲开袭来的扇子,咯咯笑。
司八重新靠回柱子上,慢悠悠地晃着双脚:“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生在马匪窝又在地底下当了那么多年的野人,现在却成了人人仰视的大宫女,不管多大的官在我面前屁都不敢,没有陛下,就算我有这一身武力,也不过是一只被拴了绳子的野狗,不管换多少种活法,都活不出今天,这么一想,连当年吃的那些苦头都不算什么了。”
“亏你还记得自己生在马匪窝,我都不知道自己生在哪儿。”司十丢掉鸡骨头,灌了一盏热茶。
“你不是生在圣子山地下吗?”
“那是我猜的。这烧鸡太好吃了!”司十陶醉地吁出一口气,“要是让我选,我倒是很想生在普通人家,普通就好,普通的爹娘,普通的兄弟姐妹,虽然吵吵闹闹,但也和睦,普通地长到十六七,嫁一个普通的夫婿,过普通的日子,生儿育女,磕磕绊绊,就这么一辈子。”
司八撇了撇嘴:“听起来可不怎么顺心。”
“用不着太顺心,像个人就好。”司十笑说,顿了顿,却又将前面的理想推翻,“不过那样就遇不到陛下了,还是算了。”
司八盯着她瞧了一会儿,问:“你还惦记着流砂?”
司十微微一笑,笑而不答,提起旁边的银壶冲了冲手,不紧不慢地用帕子擦干。
司八已经从地上站起来,足尖一点,几个飞纵,跃至后殿的屋顶,不多时,司十稳稳地落在她身侧,正往手上擦护手的花油。
几个狼狈挂彩的黑衣人冲破浓雾向前奔跑,被几个同样身着黑衣的清俊男子追捕,逃跑中的黑衣人完全没有发现前方出现了阻拦的人,待觉察时,心头一惊,仿佛突然遇了鬼一般惊恐,堪堪停住脚步,为首之人在看见司八时瞪圆了眼睛,颤着声咬着牙,充满了痛恨:
“妖女,纳命来!”
司八翻了个白眼。
一双薄如蝉翼的短刀从袖子里滑下来,司十悄无声息地飘了过去,眨眼便闪现在黑衣人背后,恍若鬼魅,冰冷的短刀袭向那人的喉咙。同伴尖叫起来,受伤的黑衣人浑身打了个激灵,侧头躲开,转身去回击,然而不过十招,就被对方割断了喉咙。
鲜血喷溅!
司八摇了摇头,自从司九过世,司十只爱用这一招,她歪头,看到落在身旁冷静得像一根定海神针的司十二,突然极贱地笑问了句:
“十二,听说你娘子跑了?”
司十二冷冷地瞅了她一眼,没搭理她,一刀结果了趁乱想要逃跑的黑衣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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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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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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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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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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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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