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曦身穿一件水青色遍地金衫子,腰上束着狮蛮纹玉带板,身形挺秀,神采英拔,他一个人在箬安操劳了这么久,竟丝毫不见憔悴。
他站在御案前,眉眼含笑,望着正查阅奏章的晨光,她平安归来,他一颗悬着心终于放下了。对于沈润擅自去追她这件事,他十分不满,所以沈润被他关到拂晓宫外去吹风了,沈润提前回来的这几天,他没少明里暗里整他。
“陛下瘦了。”他看着她说。
“是么?”晨光摸着脸颊,漫不经心地应着,过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奏章,笑道,“私自离宫、对苍丘国开战、血洗灵溪,如今的御史台胆子变大了,这种公然指责我的奏章也敢送到我的面前来,看来朝中对我是真的很不满。”
嫦曦冷笑了一声:“秦显被革职,江和泰暂代御史中丞之职,这个老东西以为自己终于熬出头了,御史台变成他的了,陛下离宫的这些日子没少上蹿下跳,拨弄是非,抱着‘为国尽忠’的幌子,实际上不过是跟丰国公一伙的,想要拉党结派,排除异己。”
晨光嗤笑:“这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又怀念起龙熙国党派纷争的那一套。”
“他们以为陛下登基了就会收敛起性子,变得像龙熙帝那样,任他们论长说短,美其名曰‘善于纳谏’,都被大臣骑到脑袋顶上了,还得赔着笑脸。”
拂晓宫外,坐在轮椅上的沈润被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内心愤懑,他跟欧阳继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势不两立!
付恒立在一旁,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虽然不该这样想,可是他觉得殿下好可怜,本以为殿下这次和陛下历经艰险归来会成为地位无法撼动的正宫,结果还是被嫦曦大人给欺负了,那嫦曦大人一肚子坏水,比他们龙熙国最坏的妃子还要坏。
成安捧着披风小跑而来,付恒接过披风,赶紧给沈润披起来。
殿内,晨光微微一笑:“丰国公还以为他是原来的丰国公呐,保留他的爵位是给他脸面,一把年纪了,给脸不要脸!传旨秦显,官复原职,后日上朝,找人弹劾江和泰之妻收受贿赂,丰国公之子廖俊渎职!”
嫦曦莞尔:“是!”
“这人过了两天安稳日子就忘了自己是谁了,既然他们这么健忘,我就再杀几只鸡给他们瞧瞧。”晨光冷笑。
这是拐着弯儿骂那群大臣是猴,嫦曦心中好笑。
“朝中这些人敲打敲打,暂时还翻不出什么浪去,陛下该警惕这两年在民间越来越盛行的各个教派,当初,凤鸣帝国就是因为火教和巫医族不断分裂,各成势力,引起民间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纷纷效仿,朝廷开始不重视,到最后想要约束已晚,导致凤鸣帝国灭亡。”
晨光手托着腮,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只下令民间教派备案,而不是令当地官府将民间教派尽数剿灭?”
“陛下想减少混迹在民间的暗教,让他们都走到明面上,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看他们还能做什么。普通的百姓想要去信奉一个教派,肯定不会一开始就选一个邪教,如今朝廷有令,正经教派都要备案,除非有人就是不想走正途,否则,没有经过备案的教派在百姓心中就会成为邪教,自然不会有人去信奉,无人信奉,这类所谓的教派也就撑不下去了。”
晨光懒洋洋地笑:“有趣么?”
“陛下自是经过思虑的,我只是担心等这段风波过去,各地官府会逐渐懈怠。虽说陛下已下令一旦发生邪教作乱,当地官员以渎职罪处斩,可渎职的事多了,没出事之前都是抱着侥幸得过且过,再说,也不排除某个教派会与当地官员狼狈为奸。陛下的律令如此严厉,地方仍有贪腐案件发生,这不是一件小事,万一地方欺瞒,某一教派做大,便会成为一方祸害,我觉得还是应该冒出来一个剿灭一个,以绝后患。”
“虽不知这些层出不穷的教派是否与巫医教有关,但这些东西的确是在巫医教被三国列为邪教后,陆续冒出来的,我们至今不知巫医教背后的势力是什么,不过很显然,这幕后之人十分富有,不然撑不起规模庞大的巫医教。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有一点动静他们就蛰伏下去,想要查清十分困难。去剿杀他们耗费的是我们的人力财力,未必能剿干净不说,也许对方冒出来就是故意诱我在这件事上消耗精力,转移我的注意。他们用我的百姓用我的百姓的银钱去壮大他们自己,而我要用我的军力、国库的财力去剿灭他们,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我赔本,如此,不如让他们自己死。”
“自己死?”嫦曦微怔,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晨光笑盈盈道:“这一回,他们少了躲藏的空间,除非是疯子自愿去加入,能在入教后被他们变成疯子的人会越来越少,暗中做不下去,很多就会浮到明面上。接下来,各地会根据聚集参与的人数颁布详细法令,场地是否合法,聚会内容是否合法,当地官府要定期上门检查,不合乎法令的轻则罚银子,重则入刑。还有,既然能维持一个教派,背后必有收入,不管是收了教徒的香火钱,还是另有买卖,既是合法的,教派的发起人就要为他的教派缴纳税款,这笔收入箬安与地方三六分成,还有一成用于修缮当地官衙,以及改善官员的居住和饮食。”xǐυmь.℃òm
嫦曦瞠目。
的确,下重手去清剿消耗的是朝廷的人力、财力,即使最终达成目的,伤元气的是朝廷和国库。更何况国库本就不富裕,又有内忧外患,再要打击邪教,必会捉襟见肘。就如今的情况看,打掉一个,过一段时间又会冒出来一个,明对暗,不十分有利。还有天高皇帝远,灵溪这件事就是个例子,保不齐会有那眼皮子浅无知又愚蠢的地方官员会与某些邪教狼狈为奸,毕竟“人为财死”也是常事。
然而陛下这一项指令颁布下去,这就成了一个敛财手段,如同朝廷踩住了邪教的脖子,开始大量吸血。照陛下的说法,民间教派是一种合法经营,既然合法,就要像生意人一样顺从法令,正规缴纳税款,如此当地官府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敛财,能名正言顺,谁还会去冒着杀头的风险与邪教勾结。假如再放出点风去,说陛下并不喜欢这些能聚集起百姓的所谓民间教派,当地官府就更不会手下留情,尤其其中四成钱财还是为自己所敛,三天一罚款,五天一搜查,每年还要收税,就是金子打的这些邪教的领头人也扛不住,如此下去,的确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死了。而那些还在暗中或逐渐潜入地下的暗教,因为触犯了当地官府的利益,当地官府必会掘地三尺将其挖出来搜钱。
如此处置,国库肥了,军费省了,邪教被吸瘪了自己死了。
这一招够狠、够黑,估计还会被邪教骂“够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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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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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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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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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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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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