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惶惶,一片混乱。
短短两个月时间,龙熙国最后的一支军队亦兵败如山倒,凤冥国大军挺进旭城,距离箬安只剩下不到六百里。
沈润在收到军报后,又一次失态,怒摔了御书房。
即使还没有看到敌军的影子,箬安也已经被战争的气氛笼罩,在箬安尚未封城时,便有许多箬安的百姓举家逃离,向北方边境逃去。这是毫无用处的,除非他们能逃出边境不再是龙熙国人,否则不管他们逃到哪里,只要凤冥国军队占领皇城,他们就全是亡国奴。
沈润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当有大臣劝说他撇下箬安迁都南境时,他甚至有点想笑。逃到哪里去又有什么区别,敌军已经兵临城下,说着冠冕堂皇的“迁都”,实际上却是在做垂死挣扎,这种自欺欺人太可笑了。
在凤冥国军队成功进入旭城时他就知道大势已去,这场战事是他输了。
他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一点恼羞成怒,他从容地停止早朝,将后宫的妃嫔挨个送回家去,这样一旦将来城破,她们还有娘家可以倚靠,想要逃走时也不会落单危险。
他有好几个妃嫔,他基本上不进后宫,待这些妃嫔算不上坏,也确实不怎么好。在他心里,他甚至没有把这些女人当成是自己的女人,这些女人对他来说只是做帝王时一个必须的摆设,所以当有性子贞烈的女人跪在他面前,梨花带雨地哭泣,对他说“要与他同生共死”时,他的心里没有半点感动,只是觉得可笑,他心想“你是谁啊,居然还想和我共生死”。
本质上,他是个很独的人。
在妃嫔们被强行送出宫后,沈润和往年一样,过了一个安安静静的春节。
在春节之后,凤冥国军队终于出现在箬安城下。
这是沈润意料之中的,他也不觉得惊讶。
作为亡国之君应该怎么做呢?
早在他确定了自己已经输掉这场战争时,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按照惯例应该是要自杀殉国的,他并不怕死,可他觉得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
但促使他没有选择自杀殉国的理由却是另外一个,他非常想看,他非常想看到晨光在攻打箬安时会用什么样的表情。
重逢那天正值冬季,天上飘起了雪花,薛翎和沐寒领着残余部队被迫退回箬安,与箬安的皇城军一块,死守孤城。
谁都知道,大势已去,龙熙国已经输了,可他们就是不想轻易投降。
垂死挣扎是毫无意义的。
晨光和沈润都没有参与箬安攻守战,这是最后一场正式的战争,结果显而易见,她知道,他亦知道。
两天之后,箬安城破,副将沐寒重伤。
凤冥国大军来到皇宫正门下。
宫门紧闭,龙熙国只剩下五千名禁卫,全身浴血,伤痕累累,在薛翎的带领下,他们仍旧拒绝投降。
薛翎此人虽然沉敛稳重,可在投降这件事上他十分固执,他亦知道大势已去龙熙国将亡,他的想法很简单,他愿意战死,但他不会投降。
两军对峙在宫殿正门,龙熙国的士兵站在城楼上,望着自宫门向南密密麻麻连绵不绝的凤冥国士兵深色的铠甲凝结着阴厉之气,难免胆寒,沾染在身上的鲜血冷却凝固,那一丝冰冷仿佛渗透进骨缝里,让人心脏冰冷,手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经过两日,雪花已经变为大雪,这是龙熙国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鹅毛雪纷飞,落在房上、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箬安城因为大雪银装素裹,变得格外圣洁,正是在这片圣洁里,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才会显得更罪恶。
薛翎穿着厚重的铠甲,他亦觉得寒冷,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现在的处境。他感觉今年的冬天比往年的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冷,嘴唇干裂脱皮凝着血迹,他死死地盯着宫门外的凤冥国士兵,双眼猩红。
风雪交加,银霜遍地。
突然,有一人走上城楼。
沈润没有穿龙衮,他穿着一件雪白色的鹤氅,雪飘如絮,衣袂翻飞。人似天边的皎月,散发着柔和洁净的光芒,他在不动作的时候常会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好像他不存在在尘世一般,秀雅、清湛,偶尔又会似夜间昙花一现时的绮丽。
雪烟袅袅,他站在华丽又积淀了历史沉重的高墙上,向下俯瞰,眉宇间淡淡的,仿佛没有受任何影响,神情里尽是淡然和平静。
“陛下!”薛翎见他出现,心里一惊,急促地道,“此处危险,请陛下保重龙体,尽快离开这里!”
沈润一言未发,他没有看薛翎,因为他看到了城下凤冥国的队伍里,军队向两边散开留出一条路,一架由八名清俊的男子抬着的白色凤辇缓缓上前来,那凤辇是他分外熟悉的。
他望着四周垂了白纱的凤辇。
弥天大雪,鹅毛一样的白雪落在他的发上、肩上、他突然想起那一年他将她从荒芜的大漠里迎回来时,那一年的箬安同样下了这样的大雪,那场大雪是她正式开始谋算龙熙国的第一步。
他静静地望着洁白的凤辇被抬到队伍的最前端,凤辇内隐约露出来一双纤纤玉手,将凤辇的纱帘拨开,挂在两端的小金钩上。
晨光小猫一样蜷缩在凤辇里的长毛毯上,她紧紧地裹着厚厚的白狐裘,抱着手炉,看上去很冷的样子。
被冷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可不是谁做起来都好看的,做得不自在或者太过头了都会让人反感,即使那是真情实感,这动作本身给人的感觉就是矫情畏缩。然而晨光白如玉,圣洁如雪,缩成一团,就像是急于取暖的小奶猫,绒绒的,软软的,令人不由自主就升起了一股爱怜,甚至想将她搂进怀里,为她带去温暖。wWW.ΧìǔΜЬ.CǒΜ
即使到了今天,龙熙国人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是连沈润都不能相信,龙熙国泱泱大国,居然被一只“奶猫”给打败了,还被打得这样惨。
他淡淡地望着晨光,他不知道在此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冷淡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伪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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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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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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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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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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