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慢吞吞地走过去,慢速像乌龟。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都有点不自在。
晨光抱着他的衣服,衣服已经弄脏了,不能再穿了。
她没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而是望着别处。她想说点什么,却因为一时没找到适合当下的话题,所以沉默了下来。
沈润也在沉默。
看她走路的样子,他已经知道了这一个是晨光,晨光没有像过去那样粘过来,他知道这和昨晚的混乱有关。
昨日一整个晚上,他看着她昏睡的脸,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部捋了一遍。在整理的过程中,他望着她脸上粗大的脉络在她睡着时一点一点地消下去,很不可思议的事,超出了他的认知,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也许晏樱说的没错,他幼年时过得再不顺畅,也是很普通地长大的,在他的人生里,最激烈的也不过是皇家那点勾心斗角事,这么点事跟她的比起来,微不足道。
晨光在圣子山中的过往,他依旧不知道,可是结果他已经清楚了,她在艰难地活着,比他想象中的艰难还要辛苦千万倍。
那么对于这个真实的结果,他接受了么?
他也在这样问自己。
她的身体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晨光,一个是司晨,不是中邪,也不是身体里真的有两个人,是她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晏樱说这是她脑袋里的毛病,那么,她真的是两个人吗?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变成两个人?wWW.ΧìǔΜЬ.CǒΜ
在晨光变成司晨时,那个时候虽然沈润不明真相,但他也出言试探过,他感觉司晨和晨光拥有共同的记忆,也就是说,晨光经历过的事司晨是记得的,并不是一个人出现之后会独占她经历的所有事另外一个不知情。她们的回忆是相同的,没有谁缺掉一块。这样的两个人真的是两个人吗,还是,那只是她臆想出来的……
沈润感觉他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他就要分裂了。
关于血伺这件事,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沈润一点都不知情,如果不是昨晚她意外发作,他还不一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真相。纵然这么多年没有一点察觉的他也有错,可很显然,她是想瞒着他,她不信任他。
沈润明白这种事是不可能轻易说给人听的,他大概也能了解她想瞒着他的心情,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确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可是单纯的不被她信任这件事还是让他的心里受到了一点小小的打击。
当然,昨晚他的反应确实不怎么样,不知道她那个时候是否完全失去了意识,若是还残留着一点意识,在知道他的反应时,身体脆弱的她受到的打击该是成倍的,一定十分难过吧。
所以,他在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呢?
安慰?
该怎么安慰她?那样严重的状况,一两句不痛不痒的安慰会起作用么?不会让她感觉更狼狈么?
或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和平常一样最好,他想。
“你能走么?”沈润开口,轻声问。
他突然开口说话,晨光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有不舒服么?”他努力用平常的语气去问。
晨光摇了摇头。
小润的表情和语气都好奇怪,晨光想,他果然在意昨晚的事,他一定觉得昨晚的她很恶心。
晨光有些无奈。
本来就是很恶心的事,对方觉得恶心也没有办法,这是个人的接受能力和喜恶问题,她又不能拿刀逼着他让他不要讨厌,就算逼成功了,只怕对方的心里会厌恶加倍。
晨光在心里叹了口气,无精打采。
“真没有不舒服?”沈润见她发蔫,不禁蹙眉,弯下身子,从底下望着她垂下去的脸,又问了一遍。
好严肃的表情。
晨光在心里想。
她摇了摇头。
“那我们走吧。”沈润见她死活不肯说话,就不再逼问。经历了昨晚,她就算复活了身体里肯定还有许多不适。
晨光点了点头。
沈润背对着她蹲下来。
晨光一愣,惊讶地望着他。
“上来,我背你。”沈润说。
晨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地上前,伏在他的背上。
沈润将她背起来,从山凹里跃到地面,背着她,在烈日下向南行走。
晨光趴在他的背上,她轻轻的,软软的,许久都不肯说话,沈润不禁开口,问:
“你睡着了?”
“没有。”顿了一顿,晨光轻声回答。
沈润沉默下来。
这样一问一答间,他感觉他们的谈话继续不下去了。有哪里不对劲。这些年,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和晨光相处的,他和晨光非常熟悉,晨光也爱粘着他,今天这个人是晨光,明明是最熟悉的晨光,他们之间的气氛却异常怪异,紧贴着没有一点距离,却像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连相望都望不见。
莫名的生疏感让沈润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无措又无力的感觉令他开始迷茫。
他想不通。
这时候的“想不通”不是对于某件事想不通,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完全想不通的感觉。
他觉得他该说点什么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种就像对方是细瓷做的,担心一旦敲击就会将对方敲碎的不安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觉得不能这样,过于介意反而是种负担,还不如豁出去问个清楚。
他在心里打了半天的腹稿,然后低声开口,问:
“司晨,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是他在努力斟词酌句后想出来的提问。
晨光沉默。
正当沈润以为这问题是不是刺激了她的时候,晨光突然笑起来,说:
“你这么问我可没办法回答。”
如往常一样软糯温柔的语气,这样的语气入耳,让沈润稍稍安心。
“你和司晨是一个人吗?”他问。
“是啊。”晨光爽快地回答。
这让沈润意外,在他的想法里,如果是两个人的话,两个独立的个体都会认为自己是自己,对方是对方,可晨光居然承认了她和司晨是同一个人,他还以为她会回答“不,我是我,她是她。”
“既然是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两个?”他追问。
问出口的时候他又有点后悔,是不是太深入了,会不会让她不愉快加重病症。
“是啊,为什么呢?”晨光趴在他的背上,笑吟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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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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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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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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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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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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