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某间病房里传来一阵悦耳的钢琴声,仔细听的话,能听出来这是理查德克莱德曼那首著名的。
袁越被手机铃声惊醒,醒来才发现自己坐在肖荻的病床前不小心睡着了,他甚至还紧紧握着肖荻的手。
温柔地伸手替肖荻捋了捋耳边的发,然后压低声音接起了电话,“喂,是我。”
“袁哥,大少爷的车在逃亡途中跌落山崖爆炸了,我们的人去检查过,人已经死了。”电话那边的人汇报道。
“嗯。”袁越点点头,心疼地看着病床上肖荻微肿的脸,“倒是便宜他了。”
“袁哥,还有件事。”
“你说。”
“是条子那边,条子最后在火灾现场发现了一具尸体,想让您明天去警局认尸,顺便做个笔录,估计怀疑人是咱们袁家杀的。”
“尸体?什么尸体?”
“不知道,咱们的人去看过,都烧焦了,看不出来什么。”
“那就花钱打点一下,让条子当成无名尸体处理掉就好,魔都每天成万人死亡,还能什么人死都算到咱们袁家头上。”袁越随意吩咐。
挂掉电话后,袁越目光温柔地看着月光下的少年,俯身珍爱地在少年额上落下轻轻一吻,“幸好你没事,我的肖荻,我的命。”
他还记得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肖荻,那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地灿烂着。
那是妈妈第一次带他去肖家,刚进门,他就听到一阵悦耳的钢琴声。
他至今记得,当他寻着琴声推开琴房的门时,刹那的惊艳让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不慎入凡的天使。
明亮而空旷的琴房中央,身穿白色衣裙的小小少女就那样坐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阳光明媚地洒在她身上,让她柔顺的黑色长发散发着仿佛绸缎一样的喑哑光泽,她就那样微微着低头,阳光中的侧脸透明而恬美,小小的手指灵活地在黑白琴键上跳舞,悠扬的琴声自指尖倾泻而出,似乎每一个音符都带着纯白的颜色。
斯人美好而耀眼,仿佛下一秒就会张开翅膀飞入天堂。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停下弹奏,转头看向门口的他,黑色的眼睛里带着童稚的疑惑,“小哥哥,你是谁?”
“我……”她看向他的那一刻,他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像个傻小子一样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回答,“我,袁越,我叫袁越……”
“圆圆?”她有些困惑地歪歪头,然后跳下凳子脚步欢快地跑到他面前,站在他面前冲他明媚地笑,“我叫肖荻,荻花的荻。”
他至今都能清楚地记得,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每一个细节,记得灿烂的阳光下他黑发如缎,就连脸上金色的绒毛都是柔软的,记得他歪着头困惑地叫自己圆圆,然后脚步欢快地跑向自己,就连长发在空中跳跃的弧度都是快乐的,记得他站在自己面前笑靥如花,音色甜甜地对自己说,我叫肖荻,荻花的荻。
我叫肖荻,荻花的荻。
仅此一句,就足够他倾尽一生用力守护。
“小,小荻妹妹……”
他还记得在他红着脸呆呆地用这个称呼叫他时,面前的女孩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就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大笑出声,笑声清脆爽朗,丝毫没有女孩子的娇气,他笑得那么夸张,弯着腰抱着自己的肚子不停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亦是没了方才的那份如梦似幻,却令他一瞬间就从画里鲜活过来,变成了一个触手可及有笑有泪的凡间美人。
“有,有什么问题吗……”他站在那里有些傻乎乎的,完全不明白自己有哪里好笑的地方。
“小…小荻妹妹哈哈哈……妹妹哈哈哈……”肖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停下笑声憋着红红的笑脸看着他,“圆圆,我不是妹妹哦!”
“不,不是妹妹?”难道是姐姐?他看上去没有自己大的样子,怎么会是姐姐?袁越疑惑地想道。
他似乎知道自己又误会了,就憋着笑解释道,“圆圆,我可不是女孩子哦!”说着还骄傲地拍拍自己胸脯,“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汉!”
“啊?”袁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精致的脸,看着他倾泻如瀑的黑色长发,看着他裙摆微扬的白色衣裙,难以置信地问出口,“你是男孩子?”
“对啊。”漂亮的少年无奈地耸耸肩,“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不知道哪里的道士给我算过一卦,说我命数不好,容易早夭,我爸是生意人嘛,太迷信!就听了那牛鼻子道士的话拿我当女孩子养。”
“真的吗?”袁越有些担忧,“那道士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啦!”少年哈哈一笑,“看你吓的,那牛鼻子道士还说我命中有劫,铁定活不过二十岁,你信吗!那些人就爱危言耸听,都是骗钱的啦!”
“啊?”少年的安抚并没有让他安心,反倒是让他更加忧虑起来,“那怎么办!你真的活不过二十岁吗?”
“哈哈哈哈……”他当时的样子应该真的很蠢,少年又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都说是假的了你怎么还不信,那道士当年可是骗了我们家好多钱然后偷偷跑了,直到他跑了我爸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哈哈哈哈……”
“那,那如果是骗人的话你为什么还这个样子?”袁越看着他长长的黑发问道,对少年的解释他依然不信,年少的他还对牛鬼蛇神充满敬畏。
“这个啊……”少年伸手执起自己耳边的一缕黑发,笑容更加无奈,“没办法,我妈其实一直想要个女孩,那道士那么说之后,她可开心了,非要我留着头发。不过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开始上学了,我就要把头发剪掉啦!”
“……真的吗?”他听得将信将疑,心里万分忧虑生怕他不小心就死掉了。
“真的!”少年笑着说,“你看,我现在活得好好的,怎么会被一个牛鼻子道士说死。”
那时看着他明媚的笑脸,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是真是假,以后他都要好好照看他,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一定要让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好好活着。
“哎呀,不说这些无聊的事,圆圆,你喜欢钢琴吗?我刚才弹的曲子你喜欢吗?”说着,他就拉着他手将他拉到钢琴前坐下,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他与他并排坐着,愣愣感受着手心里柔软的触感,看着他的笑脸呆呆回答,“……喜欢。”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微风透过窗子送来薰衣草甜甜的香味,白色的琴房里,小小的少年坐在他的身边,放在自己手里的指尖是纤细而柔软的,就像是他最喜欢的水果布丁。少年就那样拉着他坐在钢琴前,满怀期待地问他喜不喜欢钢琴,喜不喜欢刚才的曲子,在他愣愣地说了喜欢之后,他欣喜地告诉他那首曲子叫做,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曲子。xǐυmь.℃òm
“梦中的……婚礼……”他喃喃念到。
“对,很美是吧。”他将手搭在黑白琴键上,回头用亮晶晶的黑色眼睛看着他,“知道吗,这首曲子还有一个美丽的故事呢!”
然后,他就用清澈稚嫩的嗓音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他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梦之国,有一个少年遇到了一个女孩,女孩美丽如同许愿池边摇曳的白色蔷薇,又纯洁如同冬日里落在田野里的第一场雪,她是他见过最美好的女孩,他对她一见钟情,可是他不能向她表达爱意,只能默默地守望她,因为她是梦之国的公主,是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天使。后来伤心失意的少年离开了梦之国,想靠流浪来抑制自己的爱意,可惜,越是流浪,他就越是爱她。几年后回到梦之国的时候,刚好是王子与公主大婚的日子,他站在人群里看到了他爱的女孩,穿着洁白的婚纱,身边的王子牵着她的手。当她牵着王子的手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发疯一般冲开卫兵向她冲过去,在她惊恐的目光中冲到了她面前,张开双臂的同时,卫兵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是想抢走公主吗?”他问。
少年摇摇头,“他是想保护她。在卫兵的剑刺到他的同时,另一支箭也刺穿了他的心脏。”看到他一脸疑惑的样子,少年笑着向他解释,“那时候,没有人看到,在人群的对面,有一支利箭对准了公主。”
“……真可怜,她都不知道他爱她。”这个故事听得他心里有些难受。
“可是还是很美,对吧。你要不要试试?试试敲一下这些琴键,我保证你也会爱上这样的声音的!”少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他让他试着敲击面前洁白的琴键,在他犹豫着伸出手的时候,少年仿佛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一般惊喜地看着他的手称赞,你的手真漂亮,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
其实肖荻不知道,在今天之前,在遇到他之前,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钢琴,一点也起不喜欢音乐,可是遇到他之后,他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一排简约漂亮的黑白琴键——或者说,爱上了琴键之上,用指尖跳舞的少年。
“我现在倒是能理解梦之国那个少年的心情了,”黑暗中,袁越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替病床上昏睡的少年捋了捋额发,“美丽的公主,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从七岁到二十二岁。”可你一直都不知道。
他忽然记起,再过两天就是肖荻二十岁的生日了,难道那道士预言中肖荻命中的劫就是这次的事情?看着床上少年恬静的睡颜,他微笑了一下,伸手想要摸摸少年的脸,“果然是骗人的,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就在他快要碰到少年的时候,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银色的月光下,他的眼睛一如记忆般明亮,“圆圆……”
袁越连忙触电一般慌乱地收回自己的手,他有些庆幸病房里没有开灯,这样肖荻就看不到自己红了的脸,“阿荻,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却只见少年微微一笑,“圆圆,你脸红了哦……”
“哪,哪有的事,你看错了吧,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帮你叫医生……”
慌乱地伸手正要按响床铃的时候,少年握住了他的手,“你说你爱我,从七岁到二十二岁,这是不是真的?”
袁越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他慌乱得语无伦次,“你,你怎么听到……你什么时候醒的……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要多想……我还是你哥哥,对,你不要……”
“圆圆,我也喜欢你。”床上的少年轻轻说。
他一下子怔住,那种感觉就像是原以为会被判处死刑的犯人,突然获得了最高赦免,一下子就从地狱上到了天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确定地确认了一遍,“你……你刚才说什么?”
少年好笑地看着他,“我说,圆圆,我喜欢你。”
“你……你确定?”他依旧不敢相信。
“确定,圆圆,我喜欢你,我……爱你。”
袁越呆呆地沉默良久,突然弯腰紧紧抱住少年瘦弱的身体,激动地在他耳边不停告白,“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仿佛要把自己这么多年藏在心里的爱意一次性全部倾诉出来。
少年伸着手臂回抱着他,不停地答应着他,他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爱你。
那一刻,袁越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良久,他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怀里的少年,“你刚才……什么时候醒的?”
“我啊……”少年狡黠地笑了一下,“在你接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我可全都听见了。”说着还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你还偷亲了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袁越局促地红了脸,不管在外面他是什么身份,在他的少年面前,他永远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他笨拙地向他道歉,笨拙地请求他的原谅,“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
少年噗嗤一声笑起来,“那我命令你,现在吻我。”
“啊?”他还呆愣愣地没有反应过来。
“你这个笨蛋!”下一秒,他的唇上就接触到了一个香甜柔软的东西,仿佛幼时最喜欢的水果布丁。
稍稍呆楞片刻,他立刻按着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不断加深这个吻。
“我爱你,阿荻……”
今夜清风徐徐,月色正好。
七岁那年初见,暗香浮动的白色琴房里,听完故事的袁越心情有些沉重,“……那要是,公主婚礼那天,少年没有回到梦之国呢?”
身边黑色长发的小小少年皱眉困惑地想了一会儿,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他会回去的吧,他那么爱她。”
“那万一呢?万一他当时不在怎么办。”
少年沉默了一阵,有些悲伤地小声说,“……他要是不在,那公主就死了。”
他要是不在。
那公主就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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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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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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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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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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