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却因为恐惧和害怕留在了后方,一动也不动。
他就那么满脸泪痕,哭泣不断地看着两名汉军斥候先是挥刀砍死了一名迎面冲来的匈奴骑兵,然后在匈奴骑兵的围攻中被弯刀割断了喉咙,掉下马背,化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就那么看着那个对自己很好的孙铭大哥在匈奴骑兵围杀中,放声大啸,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拼死一战。
被匈奴骑兵所淹没的人群中,钱明光只能听见孙铭疯狂的长吼和匈奴人中剑时的惨叫,他不知道孙铭陷入重重包围时脸上的神色究竟是怎样的怎样的,他也不知道孙铭的身上又有多少触目惊心的伤口,在那一刻,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他的身体更是好像被某种东西禁锢了一般,动弹不得。
禁锢他的不是别的,正是恐惧。
他的刀掉在了地上,在看到鲜血和尸体的第一时间,钱明光便好像见鬼了一般,发现一声惨叫,手中刚刚拔出的战刀也是刷的从他掌中掉落。
那时,他很想下马把刀捡起来,他很想去帮自己的孙大哥杀敌,可他做不到
因为他不敢。
看着地上汉军斥候和匈奴人的尸体,看着正在和孙铭搏杀,不断的在他身上留下累累伤痕的匈奴骑兵,钱明光心神俱恐,匈奴人那凶狠嗜血的神色好像幻灯片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放映,期间还夹在着六天前的那一幕。
现在的钱明光才算是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直面凶狠残暴的敌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钱明光第一次正面面对敌人,先前被他错杀的匈奴牧民不过是一个老百姓,他不是真正的匈奴骑兵,所以他的身上没有真正的敌人所能具备的一切。
比如说眼神,比如说气势,比如说以命相搏,不死就绝不倒下的战斗意志。
钱明光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表情居然可以那般的狰狞恐怖,他也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听过古战场士卒拼杀所发出的大喝声
这一切的一切,让钱明光恐惧万分,这也就是他停在这里,滞留不前,眼睁睁看着孙铭被人围杀,却一动也不动的原因。
他被那些匈奴人战斗时的模样吓傻了。
他害怕他害怕自己一冲上去,就会被人乱刀砍死。
恐惧在他的心头滋生,禁锢住了他的身体,封闭了他的五感,只给他留下了最后一点点的感知而已。
在那一刻,没人知道钱明光到底在想什么,能看到的只有他那英武的脸庞挂满了泪珠,在马背上哭的无助心碎,但就是一动也不动,眼睁睁看着孙铭浑身鲜血的从战马上跌落了下来,好像个只会啼哭的木偶般。
或许,那时的钱小胖想过逃跑,想要驾马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这个念头一定很强烈,事实上如果他真的丢下孙铭逃跑,没有人会指责他,因为他只是一名新兵,第一次上战场见到敌人吓得连刀都扔了的新兵比比皆是,多他一个少他一个都无所谓。
可他却没有,大概是钱明光不允许他那么做,不允许他像个懦夫一样的逃命。
不过最后他还是逃走了。
五分钟后,正前方喊杀声渐渐消失,钱明光的脑袋已经是一片昏沉,身体没有任何的感觉,死了吗?谁知道啊。
那个时候他唯一的记忆只有一点,他记得,当喊杀声虚弱下来,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名满头鲜血,但目光却仍旧是那般坚毅的年轻将军。
站在自己马下的他,用那血淋淋的大手拽住了自己的披身的甲胄,强迫的把自己摁在了马背上,自己当时就像个木偶般任凭他的摆布,那时的他已经失去了一切知觉,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木然了起来。
那个人在他耳边声音颤抖的说着话,每说一句,他的嘴角便会溢出几丝殷红的鲜血,自己就双目空洞的听着他说。
他好像在跟自己说要活下去,还有将军以后就靠他来保护了,还说什么自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日后取得的成就一定会比他强,最后他提到了他的父母,然后就没了。
“啪。”下一秒,那人用手中染血的长剑狠狠的敲打了一下自己胯下战马的屁股,一声“走!”出现在了自己的耳中,吃痛的战马一声嘶鸣,载着自己像前方冲去,趴在马背上的自己仍旧是那么的浑浑噩噩,不过奇怪的是,道路正前方居然没有一个匈奴人。
自己回了一下头,奥,原来那些匈奴人都挥刀去围杀那个杀了他们很多兄弟的汉将去了。
自己趴在马背上,被战马驮着,向前方一路逃走,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身后那一地的尸体,和战在尸体中央仍在拼杀的“他”。
弯刀刺进了他的胸膛,他反手就将手中的长剑捅进了匈奴人的腹部,战马扬起长蹄,将他踹倒在地,他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将马上的匈奴人拽了下来。
最后,满身都是浓稠鲜血的他在两柄弯刀同时从他的脖子上划过后,伴随着丝丝的血液流淌声,他跪在了地上,正对着逃命的自己,但他好像没死,因为他的脑袋还不甘心的抬起了几下,似乎是想看看自己,看看远方飘扬的汉字战旗,但最后,他不动了,就那么跪在地上,任凭风儿吹过,任凭弯刀砍下他的头颅
依稀间,逃命时自己似乎看见那张血淋淋的脸露出了一丝微笑,那抹微笑很干净,也很纯粹,在那抹笑容中,好像还有着一抹如释重负。
应该是看到自己安全逃走后,他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吧。
值得么?
为了我,为了我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废物。
钱明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大概是在彻底看不见那人的尸体后吧,渐渐从恐惧中醒转过来的钱明光在马背上仰起了自己的身子,发出了一声声痛苦的嚎叫。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用,可他除了流泪,除了哀嚎,还能做什么别的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回去把孙铭的尸体抢回来,但他做不到,所以,他就任凭战马载着自己逃命,而自己也就在呼啸而来的狂风中,无力而又疯狂的痛哭哀嚎。
营帐内,钱明光跪坐在角落中,以泪洗面。
想起战死的孙铭,再想起自己刚刚那只知道站在后面看,却什么用也帮不上的模样,钱明光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
杀了降兵,杀了孩童,还算得上是意外,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对他很好的人战死在他的眼前,而他只是站在一旁看,最后慌乱的逃跑,这样的自己叫什么?
懦夫。
是啊,懦夫,我就是个懦夫,即便我现在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我骨子里却还是那个贪生怕死的钱小胖,我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死胖子懦夫。
哭泣不止的钱明光痛苦的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两腿上,口中不断的喊着“孙大哥。”
钱明光好不容易拾起的自信,拾起的一切又因为孙铭的战死而烟消云散,而他也再一次有了轻生的念头。
孙铭的死对他的打击特别大,甚至超过了以往的所有打击,因为孙铭在他的心目中,是他的亲人,看着自己亲人战死,自己当时却被吓得动也不敢动,这样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钱明光万念俱灰,一句话,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泪眼婆娑的钱明光颤抖的从地上站起,走向丢在一旁床榻上的一把环首刀,钱明光缓缓伸手拿起了刀,又轻轻的闭上了自己那挂着泪珠的双目,这是一种解脱。
可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从他的耳边响起。
“滚出来!”Χiυmъ.cοΜ
双目红肿的李田猛地掀开了帐篷的帘,这位一直温文尔雅的李将军,在这一刻竟发出了咆哮。
孙铭的死,不仅是对钱明光的打击特别大,李田同样如此,甚至他所受到的打击比钱明光还要大得多。
因为孙铭在两年前就跟着他了,在两年前他就是李田身旁的亲兵,李田没有妻子,这些年他的起居都是孙铭在照顾,俩人早已不是普通的将军和亲兵的关系,如果不是李田舍不得孙铭离开自己,恐怕孙铭早就是一位军司马了,又何必等霍去病来提拔。
李田不舍得孙铭离开自己,孙铭也舍不得离开他的李将军。
他们是兄弟。
所以,在听到孙铭战死的那一刻,李田整个人直接昏倒在了地上,醒来之后,大哭了三声,很难想象李田痛哭的模样,因为他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沉稳,有的时候甚至算得上是面瘫,刻意的。
可孙铭的死,却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大声哭嚎了起来。
但他却并没有哭太久,因为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祁城的那名顽劣的士兵了,他现在是大汉的一名将领,一名背负了五万两千条生命的讨债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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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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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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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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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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