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月也冲他笑了一下,又想起自己现在戴着面纱,他应是看不见自己的笑容,便又改成点头致意,以作招呼。
顾审言旋即走下楼梯,在沈令月跟前三步处站定了,微垂了首浅声道:“三姑娘。”鬓边一缕发丝顺着他低头的动作滑过脸颊,于不经意间就带出了几分雅姿卓意。
“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见到顾审言,沈令月自然是高兴的,她与顾审言虽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自小就是青梅竹马,但也交情颇深,再加上自从长林盛宴之后顾审言就一直避嫌,不曾和她再见过面,因此今日一场偶遇,沈令月着实感到了不少意外之喜,展颜笑道,“真不知今日是吹了什么风,怎么人都跑到这酒楼里来了。”
此刻大堂中虽然挤满了书生学子,但也依旧有其他人存在,有的是看着那些书生的热闹,有的则是望着从二楼下来的顾审言一行人,沈令月与顾审言搭话,自然也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此番展颜一笑,虽有薄纱覆面,旁人看不见她纱下容颜,却依旧为她的一双曲弯明眸所惊艳,一时之间,谈论之声又多了几分。
顾审言察觉,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往边上侧了侧,挡住了大部分向沈令月投来的目光,对在一旁候着的酒楼管事道:“在楼上便听见了哄闹声,本以为是一场小打小闹的纠纷,怎么现下看着却有几分要举办诗会的模样?可是贵店今日要举行雅会?”
那管事的识得顾审言,听他问话,便把刚才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叹道:“若是真能因此而化解纠纷,倒也是美事一桩,只怕他们比了还不满意,真不知要闹成何等模样,唉……”
谈话间,那些以顾审言为首的长衫男子也都一一自楼梯上下了来,走在最前头的一人听全了管事的说话,当即就嘿了一声,诧异笑道:“这倒是奇了,这长安街头大大小小的吵架我柳明见过不少,可吵到要以文试来定输赢的却还是第一次见,真是大开眼界。”又含笑对沈令月作揖见礼。
沈令月不认识他,却对他自报家门的柳明二字有些耳熟,依稀在哪听过,好像是和顾审言同期的考生,想了一下没想起来,便也罢了,浅浅颔首回了一礼就继续抬头看向顾审言,笑道:“顾大哥,难得能在外头见到你,你今日……”
“前月集贤殿院事务繁多,忙活了好一阵子,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了空,便和同僚前来小聚一番。”顾审言浅声道。
二人正说着话,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就自旁边交头接耳的人中走出,上前对顾审言作了一揖,道:“阁下可是集贤殿大学士顾大人?”又在顾审言应声后道,“今日能得见顾大人一面,实为我等之幸。想必顾大人也知晓了此处发生了什么,既然比试,便要比个心服口服,若由我们自己评判,那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的,不知顾大人可愿为我等评判一二?也能免了一场纷争。”
“这话我可就不愿意听了,”顾审言尚未答话,他身旁的柳明就笑了一声,挑眉道,“怎么,只有咱们的顾大人有这个资格来当主考官么,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就都只能做壁上观了?”引起他身后一行人善意的点头轻笑。
那书生自然知晓和顾审言一道的都非寻常人等,几乎都是集贤殿院中的学士撰官一流,有他们评判更是锦上添花,当即道:“若诸位大人愿意,那自然再好不过,我等欢迎之至。”
“不错。”先前以酒楼字画来嘲讽南方学子的长安书生也走了出来,倨傲道,“顾大人当裁判,我们长安学子没有意见。只是某些人得长点记性,记住这顾大人是你们请来的,不是我们请来的,可别到时输了又说什么我们是仗着和顾大人熟识才赢得了比试之话,令人不齿!”
这话一出,原本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人群又有了骚动,掌柜的见势不好,连忙从中相劝,管事的也出来帮腔,只是依旧敌不过那些书生的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事态逐渐失去控制,顾审言发话了。
“诸位稍安勿躁,且听顾某一言。”他的声音不高,清浅淡漠如同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很是沉稳,却压过了在场书生的杂乱争吵,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诸位远道而来,身赴长安,都是为了春闱取士,却因小小摩擦便吵闹不休,实为不妥——”
“少说废话!”一名书生高声打断了他的话,“顾审言,我听闻过你的大名,你的那一首百楼赋我也曾拜读过,的确才华横溢,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比不过你。只是我们身赴长安赶考不假,但他们侮辱我们南方学子也是不假,我向云之第一个咽不下这口气!古语有云,家国天下,先家齐而后国治,若我们连我们的家乡都让人肆意欺侮,那我们寒窗苦读数十年又有何用?这春闱不考也罢!”
在他身旁一众学子“没错!”“对!”“我们咽不下这口气!”的附和声中,那人继续道:“今日这一场比试,比的不仅是我们的才学,还有我们南方学子的骨气!顾审言,你就说一句话吧,这裁判你当是不当?你若不当,我们另寻他人!这长安可不止你顾审言一个有文采!”
他这话说得无礼至极,可谓是嚣张傲慢,顾审言身后的一行人都露出了几分不虞之色,顾审言却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柳明也不满道:“真是不知好歹,连好声好气请个人都不会,还请什么请。我看我们还是别管他们了,他们就是闲的没事干吃饱了撑的,闹一闹就好了,我们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令月却不这样想,她刚才在大堂中听了这两拨书生不短的争吵互骂,知道那些书生骂起人来是什么样的,跟之前那些愤怒之词比起来,他们对顾审言已经很是客气了,她难得出宫,又难得碰上了这等热闹,不瞧一瞧是怎么也不肯甘心的,怕顾审言真的被柳明他们拉走,赶忙上前一步,小声道:“你就答应他们呗,刚才管事的不也还说了吗,若能化解这场纷争,倒也是美事一桩。顾大哥,想必你不会坐视不管吧?”
闻言,顾审言就低头看了她一眼:“化解纷争?”他轻声笑道,“怕是你想看热闹吧。”
被戳穿了小心思,沈令月也没感到什么羞臊,这场纷争又不是她挑起来的,干脆大大方方道:“反正今日休沐,你也没什么事,这么一场热闹,不凑可惜了。”Χiυmъ.cοΜ
那些学子吵吵嚷嚷,对他口出不逊,顾审言其实并不在意,要他来当这场有些胡来的文试裁判,他也是无可无不可,但见沈令月这么想凑这场热闹,他便定了主意,转身面向大堂,朗声道:“既然承蒙各位厚爱,那顾某便出三道题,以兹为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他身后的柳明无奈地摇了摇头。
场中书生自然没有异议,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思量,据闻今年春闱的出题人之一就是他,他今日一番出题很有可能代表了他往日出题的意向和习惯,不可轻视;就算不是,今日露一手给他看、让他有些印象也是好的,到时就算弥录滕封,也可从自己的行文风格中略知一二,说不准就入了他的眼了,便都全神贯注地听起题来。
见众人都点头应好,顾审言便走到了大堂中央,看了摆放在长桌上的笔墨纸砚一眼,微一沉吟,道:“今日春光甚好,那这第一题就以春风为题;既有春风,便不可不公,四季皆顾,那这第二题就以白雪为题吧;至于这第三题么……”他微微一笑,却不言题目,而是道,“这第三题的题目就在前两题之中。此三道题任选其一,作诗也好,吟赋也罢,甚至对子都可,只需切合题意,便都算是合制。”又请酒楼掌柜的燃香,“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
众人一时愕然,前两题中规中矩,是诗会中常用到的意向题头,虽然命题没有合科举之制,用的是诗会的规矩有些遗憾,但这也在情理之中,这顾大人看着可不像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人,科举试题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他们窥探一二的;可这第三题却有些出人意料,虽然顾大人说了猜不出也不要紧,三题任选其一便可,但众人此时心气高涨,都想趁此机会露一手,岂肯轻易认输,一时便有交好之人低声讨论起来,抓耳挠腮者有之,胸有成竹地提笔者也有之。
一片窃窃私语声之中,柳明摇头笑叹:“你这题出得也太简单了,能难住三成的人就不错了。”
顾审言道:“本就不是什么非要分出高低的比试,第三题不过卖个关子,调动一下他们答题的积极性,并非为了设槛,又何必为难他们?”
柳明道:“他们还需要调动积极性?你没看到他们都一个个地摩拳擦掌了吗?我看呐,都是想着在你面前露一手,好让你到时候能认出他们的字迹文风来,给他们一个高分。”
“人之常情罢了,何须如此惊讶。”
他二人在那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沈令月在一旁思索着顾审言之前出的题目,她本以为这会有点难度,没想到只不过片刻就得出了答案,不由得兴奋不已,刚要说出答案,又意识到在场还有书生没有想出来,便压低了声音,小声对顾审言道:“第三题的题目是柳絮,对不对?”
“正是。”顾审言笑道,“姑娘聪慧。”
沈令月便笑弯了眼。
柳明再度摇了摇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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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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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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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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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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