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褐色短布衣的小丫鬟,梳着双鬟,形容可爱,搀扶着另一人下了马车。
女孩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正是豆蔻年华,却穿着洗的发白的灰色缁衣,缁衣宽大,更衬得她娇小羸弱。乌黑长发以一支木钗半绾,剩下的随意披在脑后,却是乌发如瀑,显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如林中小鹿,温纯良善,清秀异常。
她的腕间只有一串木质的佛珠,脚上是最简单的灰色布鞋,双手合十,微垂着眼帘,睫毛长长,雪肤黑发,让人看了一瞬间,竟然忍不住屏住呼吸。
就像朝生的蜉蝣,美丽,脆弱,却又温顺的不识人间险恶。像观音座下的童女,纯澈如白纸一张。
六月无风,这女孩子下马车的瞬间,却让人觉得四周都清凉舒服了起来。她五官不及姜幼瑶精致夺目,却天然灵秀,许是在深山寺庙中长大,钟灵毓秀,无欲无求,一步步走来,灵澈如晚风。
小丫鬟扶着女孩子走到姜府门口,女孩子站住,微微行礼,声音也如模样一般温顺柔和,她说:“姜梨不孝,见过父亲母亲。”
她这么一说话,周围的百姓似乎这才被惊醒,皆是呆呆的看着她,突然,有人叫道:“姜二小姐生的像首辅大人啊!”
姜梨的睫毛微微一颤,嘴角微抿,姿态却更加温顺。
姜元柏神情复杂的注视着这个女儿。七年不见,姜梨的变化之大,几乎让他认不出这是自己原先那个性烈如火的女儿了。他总觉得姜梨的性子更像叶珍珍,做事简单粗暴,不知变通,更是不懂低头。如今听闻百姓之言,姜元柏突然发现,长大了的姜梨,便是容貌上,就更像自己,比姜幼瑶更甚。
姜幼瑶继承季淑然的美貌,精致小巧如瓷器,姜梨却像是长养在深山里的一树梨花,清落高洁,气质卓然,更像是他们文人的风骨。
即便这文人的风骨只是伪装。
许是七年不见的女儿突然出现,激发了姜元柏心里的血脉天性,也或许是如今的姜梨模样肖似自己,让姜元柏更加亲近,总之,姜元柏心软了,伸手扶住了姜梨下弯的腰,温声道:“回来了就好,进去吧,你祖母他们还在等着你。”
姜元柏出声,身边的季淑然笑意僵硬了一瞬,随即更加真切,也跟着握住姜梨的手,笑道:“总算是回来了。”
姜幼瑶眨了眨眼睛,突然道:“二姐,你回府,怎么还穿着庵堂里的衣裳,母亲不是让孙嬷嬷给你做了新衣裳么?何必穿的如此简陋?不知道的,还以为母亲苛待了你呢。”
周围都静了一静,季淑然喝止道:“幼瑶,别胡说!”又转头安抚的拍了拍姜梨的手,笑道:“你妹妹是有口无心,你莫要放在心上。”
门口还未散去的百姓便是盯着姜梨,季淑然饱含歉意的安抚,姜幼瑶隐含得色的目光,以及姜元柏看着她微微变色的神情,都被姜梨尽收眼底。
啧啧啧,好大一出戏,不过是回燕京,连家门口都没进,便给她这么一击下马威。这话如何接,姜梨回府,明明有新做的衣裳,却偏偏要穿尼姑的缁衣,这是什么意思?是对季淑然不满所以不穿季淑然准备的衣服,还是故意要让百姓瞧着元辅府亏待了自己?总归在姜元柏眼里看来,姜梨的这番作为,是不顾姜府,对姜府含有怨愤。
姜梨微微一笑,眼神比季淑然还要纯澈,她笑道:“母亲的一片好意,姜梨心领了。孙嬷嬷送过来的衣裳,用的是上好的丝绸,繁复的刺绣,还镶着珠宝翡翠,让人一看就欣喜极了。”
季淑然瞧着姜梨含笑的目光,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直觉想要阻挠姜梨继续说下去。可还未等她说话,姜幼瑶便开口接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穿?”
“定是梨儿习惯了简衣素食,暂时不能习惯罢了。”季淑然赶紧道,她直觉不能让姜梨开口,便率先阻拦了下来。
姜梨摇了摇头:“怎会?姜梨到底是女子,女子如何不爱华服,只是……”她遗憾的摇了摇头,“姜梨毕竟七年未曾回府见到母亲,七年也极少通信,母亲不晓得姜梨身长几寸,做的那些华服,竟无一件是合身的。”
无一件是合身的!
周围的百姓一片哗然,姜梨这番话,七年不曾回府便罢了,七年极少通信,只怕不是极少,是根本就没有吧!否则做母亲的做衣裳,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身长尺寸,那是因为七年以来,根本就不晓得姜梨是什么情况,又长得如何高了?
可真是心狠啊,再大的错,那可是自己亲生的血脉啊!
周围的指点落在姜元柏身上,姜元柏心中暗脑,面上不动声色,季淑然却晓得姜元柏是不高兴了,情急之下,季淑然看向孙嬷嬷,这么大的事,孙嬷嬷回来的途中怎么一点都未曾提过?否则她精明一世,如何能让姜梨个小丫头拿了筏子?
孙嬷嬷心中也是叫苦不迭,她之前将那些衣裳给姜梨,姜梨不穿,孙嬷嬷问她为何不穿,姜梨只说不喜欢穿这些。孙嬷嬷便也没劝,只以为姜梨是使性子,甚至觉得这样使性子更好,回府的时候,正好是个把柄给季淑然拿捏,让姜梨吃个闷亏。
那时候姜梨只说是不喜欢穿,没说是不合身啊,孙嬷嬷想着之前姜梨的种种行径,不由得恍然,感情一开始姜梨就挖了坑,正等着夫人三小姐往里跳呢!
姜梨心下失笑,她可没故意给别人挖坑,只是顺手如此罢了。也是试探,如果姜三小姐和季淑然真不是省油灯,自然会撞上来,若是他们老实,也就相安无事。没想到才刚回府,各人秉性一试皆知。季淑然不如模样上的善良温婉,姜三小姐对自己也颇有敌意。
至于这个便宜爹,姜梨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以对他做的事,也并不会失望。否则换了真正的姜二小姐如此,只怕早就心灰意冷了。
罢了,这姜家是燕京城首屈一指的官家大户,高门大户,必然不会平静无波,既然如此,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是如今的她,既不是技不如人落水而忘的姜二小姐,也不是逆来顺受被人害死的薛芳菲,现在的姜梨,什么都不怕。
你害我,焉知我不能害你?
姜梨对着季淑然一笑,道:“母亲虽然将衣裳做的不太合身,可到底是一片拳拳心意,姜梨不敢忘怀。只是七年的庵堂生活,姜梨知不可浪费。衣裳既然做了,不合适也不能在我这里放着。”她突然看向一边的姜幼瑶。
季淑然心中一跳,只听姜梨笑道:“我瞧着三妹,和母亲做的衣裳尺寸恰恰正好,不如将母亲做的衣裳全都送给三妹,现在想想,那些款式颜色,三妹穿着更是契合无比,十分好看。”
季淑然面色发白。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怕从明天起,燕京城里就会四处流传姜家新来的这位夫人如何对待继女和亲女。亲疏有别,一看便知,姜梨刚回府,就打破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贤良名声!
好一个姜二小姐!
m.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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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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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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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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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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