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河上,联邦与千岛之国并不十分分明的边境线上,一艘小船正飘在中间。逼仄的小船上有些勉强地挤着三个人。船的最前方,空出最大的一块空间里,一个穿着浅蓝色长裙的少女双手抱在胸前,安详地躺着,仿佛睡着了一般,周围喧闹的水声和其他船只的声音都完全无法吵醒她。
船中间赤裸上身的男人,顶着一头蓬乱的金发,像他那张脸一样疏于打理,然而他的肌肉却坚实有力,显然没有从没有一天停下锻炼。此刻,汗水和河水一起,打湿了他的头发,从额头一直浸满全身,眼中布满血丝,看来在汹涌的河水中光靠一对船桨维持所在的位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然而,男人却好像完全没有感到疲劳似的,面无表情地继续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摇动船桨。
“雷泽尔,辛苦你啦。”坐在船尾,随便地扶着船舵,清闲到哼着歌的男人,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笑声,不知是不是阳光被云层遮挡的缘故,他的笑声以及说话声都令人背后发寒,仿佛其中混杂着某些阴冷、尖厉的啸叫,就像在冰水中混入的细小的刀片。
“为您效命是我的荣幸。”还在拼命摇着船桨的雷泽尔平静地开口,如果是认识他的人,一定会感到惊讶,他这句话完全不像是往常那个粗鲁、缺少教养的,幼年丧父的倒霉蛋雷泽尔,倒像是在哪里受过高压教育的那些有姓氏的老爷们一样,仪态,语气都完美无缺,如果说有哪里算是白璧微瑕,大概就是,因为过度劳累的缘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口中流出的殷红的血液。
坐在他后面的男人本是不可能看到这一点的,不过,就算他真的通过某些手段看到了或是了解到了雷泽尔此刻口吐鲜血,而且脸上其他地方也随时可能冒血的情况,他也不会在乎。
鬣狗又爆发出了一阵癫狂般的大笑,前仰后合,直到远处一艘大船开过,一道浪头打来,他的笑声才戛然而止,变成了一阵狼狈的咳嗽声,好半天才重新喘过气来:“好痛啊!”
“这里的水已经开始发苦发咸,哪怕从喉咙中流过都会产生干涩的不适感。”鬣狗捂住脸,眼睛发红,泪水止不住地淌出,用那怪异的声音,快速地啸叫着,声调与其说是自言自语,倒不如说像是哀嚎,“更何况还不只是喉咙,鼻腔、气管,只是呛水就会像被火烧过一样疼痛。眼睛也是,沾到水就会觉得不适。而现在这些脆弱之处,却全被海水浸泡了!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鬣狗忽地把手从脸上拿了下来,因为之前抓得太过用力,他脸上留下了好几道红痕,然而他又像毫不在乎一样地,抓住了前方雷泽尔的肩膀,用低沉而温柔的嗓音——令人完全无法想象是与刚才尖锐的声音来自同一个人的那种嗓音,轻声说道:“雷泽尔,你感觉到痛了吗?”
“没有。”雷泽尔说话的同时,鼻子里也开始流出血来。明明表情不怎么狰狞,满头满身的血管却都已经暴起,一下一下猛烈地鼓动着,让他此刻的形象看起来十分怪异。
“对啊。”鬣狗轻轻点头,虽仍保持着低沉温柔的声线,其中蕴含的某种危险的寒意,却再也无法隐藏,“对啊,没错,就是这样。我再如何痛苦,你也不会感觉到痛,就像你的身体明明也因为一直被过度使用接近极限,接近死亡,本应无比痛苦,而我却毫无感觉一样。”
“人与人的连知觉都并不想通,更何况感情呢。”鬣狗用力捏了捏雷泽尔的肩膀,却并没有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他咧了咧嘴,把手收了回来,目光投向东南方向,拿出了一个造型独特的圆筒,将细的那头贴在眼睛上,“也不知道小兔子和文莱思玩得怎么样了。小兔子会怎么看待文莱思先生呢?一个好人?一个自私自利的冷血动物?一个自以为是的自大狂?还是一个疯子?真令人好奇啊。”
“哼——”鬣狗发出了一个悠长的鼻音,拿着望远镜上下左右来回扫了好几圈,“奇怪,人呢?刚刚还看到文莱思倒在地上的样子,说明幻术生效了;现在小兔子还活着,也没有醒来,说明幻术也还没有结束。包括他旁边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的女人,应该都被纳入了幻术的范围才对。被人捡走了?也对,文莱思和那个女人好像都长得不错,说不定就会有那种不挑食的家伙……”
鬣狗嘿嘿笑了两声:“算了,这个幻术只要发动了,就不再有距离限制,就是看不到那边的情况有点可惜。嗯,这样一来,继续呆在这也没什么意义了,雷泽尔,我们回去吧。”
雷泽尔开口,又吐出一团血,眼中、耳中,也不知何时流出血来,接着,他的行动瞬间静止下来。不再说话、不再摇桨,对任何事都不再有反应——就像他早该成为的那样。
“……”鬣狗没有再说话,而是皱着眉,好像在苦思冥想着什么。这努力体现出了一定程度的结果——雷泽尔突然挣扎了一下,舒张身体,几乎要把鬣狗自己顶下去,然而也仅此而已。又过了一会,鬣狗终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抱歉啊雷泽尔,本来说起码让你的身体多活一段时间的,结果也不小心弄死了,真是不好意思。”
“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以我自己的身体,恐怕没办法在飘出海口前划回岸边啊。”鬣狗苦着脸看了一圈周围,接着,他发现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说起来,船桨呢?”
雷泽尔的尸体上半身趴在他自己的膝盖上,双手浸在水里,随着河流飘动。“哼——”鬣狗又发出了一个悠长的鼻音,思考了一阵,握住了雷泽尔的双臂,尝试性地在水里划了两下,接着一拍自己脑门:“哈,果然是不可能的嘛。我在想什么呢。”
鬣狗撇了撇嘴,把雷泽尔的尸体推到一边。它就这么半挂在船上,整张脸浸在河水中,一瞬间散开一片浅红色的轻纱,逐渐变淡,最后彻底消散。不过鬣狗显然并没有兴趣观察河水中这细微的变化,而是跨坐在雷泽尔的身上,俯身凝视着正在熟睡的灵兔。
灵兔的面庞很稚嫩,明明实际上已经二十多岁,看起来却只有十岁出头似的,看到她的脸,鬣狗也会不由得想起很久远的过去。那时候他们还都一起生活在家族那逼仄的房间里,每天大量的时间被消耗在消磨精神的看书和好像是在睡觉却远没有睡觉舒服的冥想上,每天在睡觉前那短暂的休息时光,灵兔总要凑到他这里来,逼着他给灵兔讲“外面的故事”。
那时候的鬣狗又哪里知道什么鬼外面的故事,书上看来的东西又有限,到最后,就只好完全信马由缰地顺着自己的性子胡编了。那时候,到底都讲了些什么呢?鬣狗仔细地回忆着,却只能想起些许荒诞的意象,他甚至怀疑自己把记忆与最离奇的梦境搞混,只留下温暖湿润的感受。然而,这几乎没想起什么的回忆,却令他露出不太适合出现在他脸上的温暖笑容。
“啊呀呀,我的小兔子。我们要一起漂流到海上了。”鬣狗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撩动灵兔前额的头发,低声的,用不可思议地几乎不含一点寒意的声音轻声说道,“不过你说不定会感到开心?”
“开心个头啊你这个恶心的自恋狂!”一双白皙的手臂突然伸起,柔嫩的手稳稳地掐住鬣狗的咽喉,看似柔弱的手却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鬣狗大张着嘴,却连一声尖叫都发不出来——不止是尖叫,就连吸气吐气引发喉咙微弱的震动声,都好像完全做不到。
接着,“灵兔”嘴角上扬,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猩红的眼睛,闪烁着不可思议的红色光芒,在看到的瞬间,人所能联想到的,就只有鲜血,刚从血管中涌出的,散发着腥气的,鲜血。
“呵呵,有意思。”变得和名字一样红眼睛的“灵兔”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她,不,它在这一刻展露出了非人的本质,就算鬣狗自己已经很不正常,看到这笑容的瞬间,也只好用“怪物”来形容。鬣狗不明白它究竟在说什么有意思,不过想来它也并不是在对鬣狗说话,更不会在乎鬣狗的想法。m.xiumb.com
“灵兔”坐起身子,用另一只手扳了一下脖子,发出“嘎嘣”一声脆响之后,又笑了两声:“嘿嘿,没想到还有这么简单的——真有意思。”
之后那怪物抬起头,与鬣狗四目相对,好像才发现自己手里捏着一个人的脖子一样,发出了一阵非人般的嗤笑:“呵呵,抱歉抱歉,没注意到。”它一松手,鬣狗整个人便瘫倒在船上,叠在雷泽尔的尸体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就算挣扎着想爬起来,也完全使不上力。
“呵呵。”然而,明明狼狈到像条上岸的鱼一样只能扑腾两下的地步,鬣狗却笑了起来,“嘿嘿,呵呵,哈哈哈!”他的笑声像是什么东西漏气一般,不再显得阴冷,却依旧癫狂。
双目猩红的怪物看着趴在船上的鬣狗,眯起眼睛,眼中的红芒愈发夺目,接着,咧起嘴,猛踢了一脚:“喂,从你头一次出场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杂碎是不是跟我属性重复太多了啊?”
说着,它又狠踢了一脚,殷红的血液从鬣狗的面部滴落,与之前雷泽尔流下的尚未干涸的血迹混杂杂一起:“好像眼睛发红也好,精神不正常也好,突然发出这种很有反派气质的笑声也好——明明是个杂碎,你特么在嚣张些什么啊!”或许是为了配合语气,它的最后一脚踢得格外用力,鬣狗被踢的半坐起来,带着飘扬的血花向后倒去,然而,依然在笑。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鬣狗的眼珠向下一转,与那双猩红的眼睛正对,“你——你!你就是那个’灵徽’吧?哈哈,真是出乎意料——”
“‘灵徽’……你们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本系统大爷会跟那种低级的玩意是一种东西啊?”红眼的怪物发出了一声嗤笑,随手抓住鬣狗的衣领,又把他拎了起来,“不过,你这话的意思——哦,原来你们是跟那位小兄弟是一伙的啊。难怪,我就觉得在技术上有微妙的相通的地方……”
“技术……”鬣狗看起来有点出神,那种自顾自的态度完全不像是正被人拎着领子悬在半空中,“你不知道我们和’黑’是一伙,却能够识别出我们与黑所使用的’技术’同源。原来如此,健全独立的人格体现,理性的思维推理能力……你的确与一般意义上的灵徽有很大不同。”
“杂碎。”看起来是娃娃脸美女的怪物一口唾沫吐在了鬣狗脸上,“你系统大爷我跟你所谓’灵徽’的区别比你们跟猴子的区别还大。虽说弄出了些有那么点意思的技术,你们这些没毛猴子终归也不过是没毛猴子,真是缺乏眼光。”
如果是文莱思的话,这时候大概会说些“原来你跟’灵徽’也就差了一身毛。”之类的话,不过鬣狗毕竟不是文莱思,没有和系统胡扯一整年的经验,这时候也正在走神,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要对话的意思:“不可思议,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存在,不可思议……但是,最不可思议的,还是你为什么能像这样占据灵兔的身体——文莱思中的幻术已经被解除了吗?从何时——”
系统很多时候是个自说自话也能满足的话痨,但有些时候它却会异常地暴躁,比如现在。
“喂,跟你说话呢,你这条下作的狗——鬣狗是不是犬科动物来着?算了无所谓,你听到了吗?你妈就没教过你跟人说话的时候不要走神吗!”鬣狗被重重地向下一摔,也不知道是他还是雷泽尔的身体,发出清脆的“咔”的骨骼断裂声。“你特么听到了吗!”
“……技术……”鬣狗的面部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却依然好像在沉思着,只是抬起眼睛,黑色的瞳仁与系统全红的眼珠相对,大概在表示自己正在对话,“你为什么会提到技术呢?你对这技术感兴趣吗?你如果是生来就能轻松占据他人身体的灵徽,这技术对你来说就不过是拙劣的模仿——”
鬣狗瞪大了眼睛,笑了起来,那是仿佛某种野兽的笑容,长而窄的吻部因为嘴角向后勾起而无法合拢,恍惚间,仿佛有晶莹的唾液滴落:“原来如此,那么你确实不是灵徽。所以你是化用了从’黑’那里得来的技术,才占据灵兔的身体的吗?是这样的话,嘿嘿,呵呵,嘿嘿嘿……”
系统勾起嘴角,用几乎称得上温柔的语气点头赞许:“就算是猴子偶尔也会有一两个有那么一点思考能力的家伙出现啊——”紧接着,它突然面色一变,抬腿一脚踢中了鬣狗的腹部,破口大骂:“你特么的!我不是一开始就说过,不要学本大爷标志的反派笑声了吗!”
“这位——系统先生。”不知是被系统控制的灵兔体能得到了巨大的长进,还是因为鬣狗自己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这一脚令他吐了一大口血,即便看起来好像缓过来些,嘴角还是止不住的流血,然而他却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直视着系统的眼睛,平静地说道,“呵呵,我并不是特意要学您。只是,呵呵,在这种时候,呵呵,大家都会笑的吧。”
系统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放下了鬣狗,甚至还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说说看,这种时候,是指什么样的时候呢?我可爱的小狗?”
鬣狗也欣然地接受了系统异常的优待,倒好像两人关系很好似的:“您看,是这样的。您的思维逻辑和推理能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能力,非但远在灵徽之上,寻常的人类也无法到达您的高度,’黑’所专长的是距离有限的精神入侵技术,除此之外另外两种技术的运用都不是很精通。而您仅仅通过他一个人,就能推导出我们家族至今无法实现的,通过’幻术’建立的精神链接入侵或者反入侵某人的精神的技巧。这种能力,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天才瓦尔大师才足以与您相提并论。”
“瓦尔——哈哈。”系统发出了一阵嗤笑,“继续吧,我猜你接下来要说但是了。”
“但是。”鬣狗很配合地停顿了一下,甚至还对系统点了点头,“但是,这毕竟是建立在我们家族技术的基础上使用的技巧,这种强行占据他人身体的方式,大概也是在’黑’脑中那粗浅的技巧上推演出来的吧。无论您再怎样的天才,您接触这种技术的时间也不过一两个月,而我们家族,对这种技术的研究从联邦建立就已经开始。”
“也即是说,”鬣狗推开了系统的手,向前走了一步,露出了野兽一般危险而贪婪的笑容,“就算您轻而易举地完成了我们家族从未完成过的技术,在很多对我们来说基础的地方,您的技术却并不够成熟,称不上完善。不完美,换言之,就是有破绽!”
娃娃脸的少女的左眼突然变回了本属于灵兔的浅蓝色的瞳仁,与此同时,她的半张脸也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啊!啊!鬣狗哥哥!”
“别害怕,小兔子,这种痛苦是幻术被突然打断,精神链接断裂的自然感受,以前训练的时候不是常有吗?”鬣狗用那种反常的温柔音色宽慰着痛苦得颤抖着的少女,还向前迈了一步,贴近身子,抬手抚摸着少女的头,“别害怕,有我在,没事的。”
少女的颤抖在鬣狗的手触及头顶的瞬间停止了:“鬣狗哥哥……”
“这种叫法还真是恶心啊!”少女猛地抬起头,双眼闪烁着血一般猩红的光芒,轻巧地抬起左手,向鬣狗的喉咙刺去,鬣狗的喉咙被轻而易举地贯穿——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更准确的说法是,少女的左手穿过了鬣狗本应该在的位置,却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少女的动作停止了下来。
“与灵兔对文莱思使用的不同的另一种幻术,直接作用于人体的感知,在家族里也属于少有人问津的邪道技术,因为他们大多认为这种技术太过低级,况且根本就不是家族主要的研究方向,在很多地方都十分粗糙。”鬣狗的声音在稍远的地方想起,前方的影像散去,鬣狗正坐在船尾,扶住胸口,止不住地吐血,然而笑道,“可是,您觉得如何,系统先生?还是挺有趣的,不是吗?”
少女的身体定格在左手刺出的一瞬间,满面的痛苦挣扎,鬓角浸满了汗水,不知何时,腥红的双眼两边都变成了清澈的浅蓝色:“……鬣狗哥哥,我,我,我好像,没办法战胜它……”
“你可以的。”鬣狗平静而温和的语气,就好像在陈述某种事实,“在通常情况下,未经许可地占据他人身体,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就算它学到了家族的技术,至少目前,这种技术还不够完整,也未曾成熟,无论如何,这终究还是你的身体。不要被它表面的强大迷惑,发自内心地拒绝它,你做得到的,小兔子,我知道你做得到的。”
“我——我——”少女的全身都在颤抖,痛哭流涕,然而嘴角却勾起,双眼再次变成血红,“呵呵,你们还有能够绕过许可的更加成熟的技术吗?呵呵,真有趣,真有——”
“鬣狗哥哥,我,我,我做不到啊!”少女崩溃似的跪坐在船板上,用力抓着自己的脸,细密的血珠从她手指经过的地方渗出,然而这血痕也没有她眼中时不时闪烁的红光更加血腥,“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我一个人,的话,做不到,鬣狗哥哥,鬣狗哥哥!”
“……”鬣狗突然陷入了沉默。少女无心说出的话,却好像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一样,她用希冀的眼光看着鬣狗,用青葱般的手指反复抓挠着自己的脖子,用人类所能想象出的最痛苦、最深切、也最充满信任的声音,哭喊着,“鬣狗哥哥!帮帮我,有鬣狗哥哥一起的话!我一定能做到!跟鬣狗哥哥一起,我什么都能做到!救救我,救救我!鬣狗哥哥!”
鬣狗沉默地坐在船尾,他在想什么呢?也许是看到少女眼中时不时闪烁的红光,看到少女间或露出的狰狞笑容,畏惧了,犹豫了?又或者,他还在想些什么呢?
在少女彻底抓破自己的喉咙之前,她终于还是看到鬣狗站起了身,阴沉的天空下,逆着稀薄的天光,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张开双臂,温柔地将她搂入怀中,那怀抱并不温暖,还微微有些发凉,却让少女想起了久远的过去,在孤独的时候,在悲伤的时候,在开心的时候,总会有这样一个瘦弱的胸膛让她依靠,胸骨会硌得人有点疼,然而,却能让她的内心充满力量……
“鬣狗哥哥。”少女再一次安静了下来,浅蓝色的双眼仿佛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唯一的一块晴空,“谢谢你。”
“你令我充满力量。”少女露出了花一般的笑颜,右手缓缓举起,一把小刀的寒芒在其上闪烁,“你说的对,那技术并不完整,如果我竭尽全力地去拒绝,竭尽全力地去争夺,那么,我终究能将控制权完全夺回的吧。可是,鬣狗哥哥,在那之前,恐怕——”
寒芒闪过,少女手起刀落,割断了——自己的咽喉。她的话没有说完,然而只能发出“赫赫”的声音,她靠在面前男人的胸膛中,仰着头,即便逆光,在她的眼中,男人的脸不过是一片黑影,他的视线依旧无比温柔。她松开手中的小刀,抬手,想要抚摸男人的脸庞——却在碰到之前力竭,全身瘫软下去,最后,悬在半空中的手,也无力地垂下了。
“……”她面前的男人始终一动不动,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那也是当然的。
因为雷泽尔早就死了。
鬣狗将雷泽尔的尸体推开,失去了支撑的尸体无力地倒下,一头栽进河水中。鬣狗与灵兔之间终于不再有遮挡,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娃娃脸的女孩,可女孩却已经不再会呼吸,不再会说话,永远也不会再要求他叫她“小兔子”,永远也不会再叫他“鬣狗哥哥”了。
鬣狗静坐了许久,直到承载着他们两个的小船顺流飘进海洋,再也看不到岸边时,他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笑声中夹杂着某种阴冷而尖锐的啸叫,令听到的人背后发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为什么,即便如此,我仍然感觉不到痛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浪头打来,完全浸湿了鬣狗的全身,打断了他的狂笑,只留下成串的水珠,不断地从他头上滴落。
“……为什么,我不会感到痛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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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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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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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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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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