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如果。他们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分别在帝国生活了十六年、二十六年的两个人,从未听说、从未想象过的事,正在他们翻山越岭时发生。
帝国往常似乎只是一个大而化之的概念,对于生活在当中的人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实感。每一座城都有一个城主,他在理论上拥有整座城市以及周边广阔的领土,而在他之下,城外的每一个村庄,都有一名法师担任村长的职务。
平民大多数时候直接接受他们的领导,京城、皇帝,自然是谁都向往,谁都敬仰,但京城是什么样?皇帝是怎样的人?这些问题大多数人都答不出来,当然也很难有什么实感。
可是,在这一刻,帝国就像一头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庞然巨兽,散落在各地的躯体被无形的丝线连接,在大脑的指挥下,开始协调一致,完全是同一个整体一样地行动起来。
分布在各大城市的魔法管理分局成员们在全城各处贴上巨大的公告,并将宣传的工作正中地交到城主的手中,但凡有因为任何理由拒绝甚至于只是推脱的城主,第二天他新上任的儿子或侄子或别的随便什么亲戚,就会老老实实地按照帝国的要求去做。
好在这么不识相的城主寥寥无几,帝国的基层贵族还没有就此变天。而在各个乡村,被分担了管理和处理村庄的种种事物的村长法师们,就没有违抗帝国法令的人存在。他们都在村里人相对比较闲的傍晚,将所有人聚集起来,将上面传下的指令吩咐了下去。
帝国那令其他任何地方都为之颤抖的可怕的行政效率,在这一刻毫无争议地体现了出来。在皇帝在京城说出“二号令”三个字后不过两天,这道指令已经成了帝国全境,大街小巷,贩夫走卒,无论何处无论何人,人人知晓,且都兴致盎然的热点话题。
皇帝,那位传说中的皇帝,帝国唯一的统治者,至高无上的存在。换言之,他是帝国大多数子民可望而不可即的那种大人物。正是这个皇帝,亲自向他的子民许诺。
没错,“许诺”,在这五百年的时光过去后的今天,他,帝国的皇帝,将为帝国的所有臣民,展现自己的力量,从邪魔手中,守卫帝国每一个臣民的安全。
人们沉湎于对那承诺中的故事的幻想。
皇帝将手持如同太阳般灿烂的权杖,身着这世间最漆黑的长袍,站在浩瀚如海的禁卫军中——那些军人身上的铠甲同时反射出权杖和太阳两者相叠加的光芒,哪怕最瞎的盲人,也将无法直视那个方向——诵念出最为诡奇的皇族秘传咒语,原本像山崩一般奔腾的黑烟——邪魔,便如同撞上堤坝的海水,咆哮翻滚,最后却只好无功而返,回到它们来的地方。
又或者,皇帝会独自走出紫禁城,走出京城,来到最遥远的边疆。一路上,他都像是最普通的农家老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给予他多余的注意。只有在走到边疆前,遇到了一个明眸皓齿,笑起来甜美得像是蜂蜜一般的女孩,告诫他,吃人的邪魔正在附近游荡。然而皇帝却没有退后,带着对他放心不下的女孩来到邪魔面前,吟唱出了传说中的传奇法术。
诸如此类,每一个人的心中也许都有一个版本,但总的来说却大致类似的传奇故事。
皇帝,是真的存在的,而且将为了守护他们而展现力量。只是想到这一点,就足以让帝国当中每一个普通人心潮澎湃了。
如果文莱思和光头他们两人并没有因为被通缉背井离乡的话,他们大概不会跟任何一个正在田间地头大谈对皇帝伟岸的力量玄奇的摄像的老农有任何区别。不过,之前就说过了,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如果,他们甚至连听到这个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文莱思头上的草帽和身上的布衣都不足以阻挡酷辣的日光照射,原本因为长期不出门行走而异常苍白的皮肤,也变得红而发褐,尤其是双手以及裸露的一截小臂,颜色已经深得活像是另一个人种了。可他看到手上的颜色时却十分开心,因为至少不再是前几天皮都快掉光时那种让他看到就觉得不舒服的肉红色了。
一直在他前方不远处开路的光头又一次回过头确认没有和他走散,这一个多月以来,这种行为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动作,也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和与自己目光交汇的文莱思对视着点点头后,光头也看到了文莱思色泽明显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手,抱歉似的说道:“我真该多带几双手套的。”
文莱思的视线扫过了光头握着砍刀,戴着一双古怪的露指手套的右手,目光却并没有在上面停留,笑着摇了摇头:“你那时候怎么会知道会遇到我?走吧。”
光头也笑,说话间,文莱思已经跟上了回头说话停止脚步的他,于是他便扭过头,向前方扫了一眼,对之后的地形有了大致的印象,接着一边小心地看着地面,防备随时都可能突然冒出来的石头、坑和对人类不怎么友善的生物,同时说道:“倒也是。置备手套时候的我,根本想象不到今后的路上会和人同行。毕竟前辈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
文莱思点头,含笑应了一声:“嗯。”
和光头的对话暂时中止的文莱思,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在心中缓缓说道:“我们很累了。而且天很热。也许你不知道,人类在这种状态下,很难进行思考的。”
“……”文莱思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首先,我必须说,虽然我的确认为自己的脑子还算灵光,但要说我是像你说的那样——‘凡人’的顶点,我本人是不认可的。其次,哪怕你对我那些——‘属性’的评估是完全依据事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智力这个属性代表的是‘学习能力、理解能力、信息分析能力和推理能力’——这和无聊不无聊有什么关系?”
文莱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并没有完全听懂系统的每一句话,一如往常,同样一如既往的是,他和系统的思路就像水与火一般无法兼容:“我完全不觉得那时候有多么快活。至少,我相信,你觉得快活的时候,跟我一定完全不同。”
“完全没有。”文莱思冷冰冰地思考,打断了系统说得很煽情的鬼话。
系统笑了一声,似乎也并不着恼,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文莱思突然觉得,系统毕竟帮过自己不小的忙,更何况,他短期内应该还是免不了要让系统帮忙,别的不说,这样结束一次对话,很有可能让系统对他心怀不满,所以,他迟疑了一阵,再次在心中说道,“我们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离开无尽山脉之后,大概就不会这么无聊了吧。你在等一会吧。”m.xiumb.com
不曾想,他的话却立刻让系统大笑起来。在近乎癫狂的狂笑之后,近乎岔气的系统终于喘着对文莱思说道:
系统的话中蕴含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信息,但文莱思知道,既然它没有迫不及待地说出来,那怎么问它也不会说,因此,文莱思只是因着自己的好意被嘲笑的恼火,硬邦邦地甩出了一句话:“那你自己找点事做不就好了。总是这么闲着当然会无聊!”
没想到,系统却突然激动了起来:
文莱思在这时只觉得,自己刚刚无心说的那句话,大概是给自己引来了什么麻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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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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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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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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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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