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笑了一声,没有接话。我觉得在这个时候说风凉话不合适。
再看老头,他的身子一阵剧烈的颤抖,胸口不住的起伏。幸好他不是活人,不然的话,我几乎要担心他中风了。
老头的声音有些发干,他说了句:“小花,原来你还在。”
这一声让我差点笑出来。
而李长庚瞟了我一眼,故作严肃的说:“小风,不要嘲笑别人。要知道这位女士出生的时候刚刚建国。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女孩的名字中带个花,已经算是很时尚了好吗?”
我干咳了一声,努力地收敛了笑容。其实我并不是在笑这位“小花”的名字,我是在笑老头的腔调。
老头完全沉浸在遇见亲人的欢喜中,根本不知道我和李长庚说了什么。他略显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小花。
过了一会,又说了一句:“你这些年去哪了?为什么不见我?”
小花依然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一句话都不说。
老头迈着有些踉跄的步子,向小花走过来。但是李长庚把他看住了。
老头有些愤怒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李长庚淡淡的说:“你不能过去。”
“为什么?”老头快要气疯了。
李长庚说:“因为她怕你。她在世上逗留了五十多年,魂魄已经太弱了,你一旦靠近,会把她冲散。”
老头愣了一下,随后骂道:“你放屁,我是鬼魂,又不是活人,我身上没有阳气,怎么会冲散他的魂魄?”
李长庚冷冷的说:“你身上确实没有阳气,但是有怨气。你现在怨气冲天,活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她?”
一句话让老头冷静下来了。或许是担心真的冲散了小花的魂魄,老头向后退了两步。
他盯着小花的脸看了好一会,问李长庚:“她怎么不和我说话?”
李长庚淡淡的说:“因为她心里难过。”
老头愣了:“她难过什么?”
李长庚耸了耸肩:“她难过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只看见她哭了。没准你干过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老头沉默了好一会,摇了摇头说:“李大师,你懂鬼,但是不了解她。她不是难过,她是因为命苦啊。”
刚才老头那一身的怒意和杀气都不见了。他坐了下来,就像一个老农坐在田埂上。
他看着小花,幽幽的说:“我们家穷啊。像我这样的穷人,大多数就是打光棍了。运气好点的,娶个有点毛病的女孩,糊里糊涂过一辈子也就完了。我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娶了小花。那几天把我美的啊,睡觉都能笑醒。”
“不过,大概我是把好运气都用完了吧。接连就闹了几场灾,家里都没有吃的了。”
“我们一共生了四个孩子,饿死了三个。从那天开始,小花就没再笑过。就像现在似得,眼睛里边总是含着泪。”
“后来灾年过了。我们又能吃饱饭了。但是小花已经落下病根了。那都是在灾年里饿的。她成天成天的吃草根,把一点粮食都给孩子们了。我们那儿子能活下来,是小花用命喂出来的啊。”
老头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小花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双目无神的看着老头,好像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老头擦了擦眼泪,接着说:“日子是好过了,但是小花总是闷闷不乐的,话也不愿意多说。我带着她去县城看医生,但是医生也查不出毛病来,就嘱咐我,让我经常哄哄她,给她宽宽心。”
“可是我哪有时间整天陪着她?我得去干活啊,不然怎么养活这一家人?”
“再后来”老头的目光有些迷离,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说:“再后来村子里就乱了。大伙分成了两帮人。今天打一架,明天打一架。今天你斗我,明天我斗你。唉,地都顾不上种了,就想着夺了权再说。”
“我不想搀和这些事,但是你不搀和,你就是第一个被打倒的。我就跟着长辈站了队。结果不到三个月我们就斗败了,我也被人给抓起来了。”
“在小阁楼里,用绳子拴在椅子上。木棍打,皮带抽。一天好几十趟折磨。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那时候我就想,这么活着还有什么劲?我死了算了。”
“那天晚上,我被人绑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正想着怎么死,就听见有人敲玻璃。我扭头一看,发现小花趴在外边。”
“那么高的墙,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上来的。她给我送来的吃的,还陪着我说了一会话。说让我千万别想不开,这一家还指望着我呢。”
老头说完这里,感慨了很久:“想不到到头来,是小花给我宽心。她是不放心啊,生怕我寻了短见,所以冒着那么大风险爬上来看我。当时我就暗地里发誓,一定要对小花好,这辈子,下辈子都得对她好。”
“唉,有她每天晚上给我打气,我就没那么想死了。后来我听到风声,说他们打算把我放了。我高兴得很,想把这事告诉小花。让她别总来这里冒险了。”
“结果当天晚上,小花刚刚爬上来,就被人发现了,五六个手电筒照在她身上。她一害怕就掉下去了。”
老头呜呜的哭起来了,用手捧着脸,像是个孩子一样:“我对不住她啊,小花就是为我死的。我对不起,对不起”
李长庚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时候也不多了,道个别吧。”
老头抬起头来,抽噎着问:“什么道别?”
李长庚指了指小花,又指了指坟头上的供香:“和你老婆道别。”
我看到那供香快要烧完了,而小花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幻。
老头猛地站了起来,惊慌的叫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供香冒出来最后一缕烟,熄灭了。而小花的身体也变成了坟包的影子,落在地上。
老头凄凉的叫了一声,跑过去扑倒在地,想要把影子重新拉起来,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李长庚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爷子,别找了。根本没有小花。刚才就是个障眼法。是假的。”琇書蛧
老头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的问:“假的?”
李长庚点了点头:“她棺材里还留着最后一点气息,我就用供香做了障眼法。她的魂魄几十年前就走了。”
老头茫然的问了一句:“小花是假的?”
李长庚点了点头:“小花是假的,不过感情是真的。想想你以前发的誓,想想她对你的好。你还打算和师忆冥婚吗?”
老头缓缓地摇了摇头。
李长庚松了口气,对老头说:“当然,男子丧妻,也不是不可以续弦。我就是怕你今天一时冲动,作出决定,以后想起小花来,心里不舒服。”
老头慢慢地站起来,朝李长庚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
然后他又慢慢地转过身子,对我和师忆分别鞠了一躬,说了声:“对不住。”
我和师忆对视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我笑着对老头说:“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老头却摇了摇头:“不行。”
我顿时愣住了。
他幽幽的说:“我儿子要给我冥婚的时候,我是不愿意的。可我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就受着吧。结果三番五次的,尸首到了,鬼魂没有到。我在老哥们中间都变成笑话了。”
李长庚有些不快的说:“所以,你为了面子,一定要和师忆冥婚了?”
老头摇了摇头:“不,我可以不要面子,可以让你们走,可以不再提冥婚的事。但是我要见小花一面,我要看看她投胎到谁家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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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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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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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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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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