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侍郎大人的话,王铎身体一颤,身体慢慢佝偻下去。
看着这位多年老友,吏部左侍郎还是忍不住心软,说道:“将那畜生送到长安县衙,记得是长安县衙,不是刑部和大理寺,县衙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至于你,立刻上书朝廷,捐出全部家产,辞官归田,趁着还能生,多纳几房年轻妾室,看看能不能再生一个,为你们王家留下香火……”
“谢大人指点……”
王铎沉默许久,抱了抱拳后,转身离去。
这一刻,他的身体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走出大门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此刻虽然已经快要日落,但天空依旧碧蓝如洗,没有一丝杂色。
二十年了,长安的天,还是这么蓝。
他记得很清楚,二十年前,他率领书院众多同门,在长安街头游行示威,痛骂当时的长安县令为官不仁,草菅人命时,长安的天就是这么蓝。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这一刻,王铎心中终于生出一丝悔意。
他出身寒微,求学之路,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为了求得名师指教,无论寒冬酷暑,动辄跋涉数百里,只为得到一句指点,而后好不容易被清风书院看中,破格取入,身边同门,无不出自权贵官宦之家,自小便有名师单独教导,他们地位尊崇,衣食华贵,往来皆是权贵名流,一顿酒钱,便是娘子辛苦做工一年都赚不到的数目……
然而即便身世背景落差如此之大,彼时的他,也从未动摇过信念。
在这样的情形下,那一届科举,他从数十万人中脱颖而出,一举高中进士,金榜题名,名列进士第五名,起步便是正七品县令,此后近二十年,从一个远离长安的七品小官,一步一步走到长安,坐到了现在的位置,莫说当年的同门,便是他们的父辈祖辈,见到他时,也要尊称一声“王大人”……
这二十年间,他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如今回想,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是第一次收受贿赂的时候,第一次以权谋私的时候,还是第一次贪银为仕途铺路的时候……
时间太久,他记不太清了……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去,背影显得格外萧索。
此刻,吏部左侍郎府上,中年人望着王铎离开的方向,目光中浮现出些许追忆,摇头道:“王铎啊王铎,你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一个年轻人从后堂走出,对中年男人道:“父亲,孩儿近日学习《大夏律》,王叔父是正五品官员,王钺是他的儿子,他所犯罪行,最多不过徒三年,可以以银赎罪,他为何不交银免罚呢,徒三年,赎银也才区区三百两,王家不至于拿不出……”
“赎银?”Χiυmъ.cοΜ
中年男人扯了扯嘴角,说道:“以李玄靖的性格,王铎交出王钺,辞官乐捐,王家还有可能留存,想要以银赎罪,不仅王钺必死,王家也难存续……”
年轻人不忿道:“那李玄靖当真就如此无法无天,视律法于无物,这偌大的朝廷,难道就没有人管吗?”
中年人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是有人想管,但那些人都死了,他还活着,后来就没人敢管了……”
“岂有此理!”
年轻人猛地挥了挥衣袖,一脸正气道:“此獠不死,天理难容,孩儿一定要好好读书,入仕为官,日后定要为百姓,为朝廷,诛杀此獠,还大夏一个朗朗青天……”
话未说完,脑袋上就挨了狠狠一下。
年轻人捂着脑袋,不解道:“爹你打我干什么……”
“老子让你朗朗青天,让你郎朗青天!”中年人脱下靴子,一边抽他,一边怒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老子都不敢惹的人你敢惹,要不你来当这个老子算了……
……
王家。
祠堂之内,王钺跪在蒲团上,一名妇人站在他身边,说道:“钺儿不用担心,你爹交友广泛,朝中很多大臣都卖他面子,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王钺脸色稍微好了点,便在这时,祠堂之外,传来一道缓慢的脚步声。
妇人回头望去,连忙欣喜的跑上前,握着他的手,问道:“老爷,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她的脸上就充满了震惊,颤声道:“老爷,你,你的头发……”
老爷今年四十岁,正值壮年,以前满头不见一根白发,此刻却已经白了大半,整個人看上去,也苍老了许多。
他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却像是过去了二十年。
王钺也缓缓的站起身,走到王铎面前,看着他满头的白发,嘴唇颤了颤,艰难开口道:“爹……”
王铎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是爹对不起伱。”
王钺已经明白了什么,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却没有了刚才的慌张和畏惧。
看着父亲佝偻的身躯,满头的白发,他第一次认识到,父亲也老了。
娘经常给他讲父亲少年时的事情,那个在他眼里顶天立地,以一己之力,将王家从偏远山村的穷苦人家,变成长安豪门,无所不能的父亲,也终于老了。
这一刻,他没有对未来的恐惧,只有对父亲的心痛。
他伸出手,帮父亲整理了鬓间的乱发,摇头说道:“不,是孩儿不肖,让父亲失望了,孩儿犯下的错,会自己承担,父亲不要自责……”
……
长安街头,李诺正在问案。
周围已经围满了百姓。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把公堂搬到大街上,公开审案,公开宣判的形式,觉得新奇又有趣,这种和官府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某一刻,众人一阵骚动,几道人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刚才去而复返的货郎。
当然,李诺很清楚,他表面是货郎,实际上是他的便衣护卫。
货郎身后,还跟着两道身影。
左边那位,是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身上透出一种久居高位的贵气,满头白发,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右边一位,是一个被绑起来的年轻人,看着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和那中年人眉宇间有五分相似,脸色同样很苍白,神情木然而呆滞。
“逆子,跪下!”
王铎沉声说了一句,年轻人缓缓跪地。
随后,王铎走到身穿官服的长安县令身边,对他抱拳躬身,说道:“大人,这逆子触犯律法,王某将他绑来县衙,请大人依律处置……”
这一幕看的李诺有些惊讶。
这案子……似乎有些顺利啊。
他原以为,这案子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又没有直接证据,就算是大理寺插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定罪的,没想到才过了不久,对方就直接来县衙自首了。
这下连查案的环节都省了。
难道对于儿子的罪行,这位考功司郎中,之前并不知情?
被自家的护卫告知之后,这位正义的朝廷官员,立刻就决定大义灭亲,将儿子扭送县衙,依法治罪------真是一个好官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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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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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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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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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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