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在做梦。
……如果说,在回到自己的世界后有什么特殊的感想,或许只能是这句话了。
在回家之前,我有认真的想过这五年的时间会给大家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向好的方面,我想过龙之介和银已经读大学了,想过纪德和兰堂先生或许已经离开了别墅,有了自己的生活;而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MIMIC会不会已经群龙无首、分崩离析?横滨市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织田作的人生又会走向何方?
我曾经想象过无数种可能,但并没有想到现在的这一种。
——太宰治成为了我的“代言人”。
——龙之介和银也继承了我的事业。
前一种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后一种我宁可回避也不想看到。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我坐在海滩边上打发时间,却不愿意去和太宰治、龙之介还有银聊一聊的原因。
“逃避一次就够了,再度犯下同样的错误可不是你的作风。”
我回过头,纪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在我被太宰治带回到MIMIC之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向我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人就是他(虽然我也没有说多少实话)。或许是因为我离开时他已经足够成熟,他的样貌比起五年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双眼依旧那样明亮,让对于众人的变化有些无法适应的我顿感亲切:“你怎么来了?今天下午没有任务吗?”
纪德眨了眨眼,愉快地微笑了起来:“我请假了。”
我忍不住笑了,拍了拍沙子:“那就陪我待会——反正你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才来找我的,对吗?”
“你就当是这么回事吧,小公主。”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在我旁边坐下,看了我一会之后不自觉地感慨起来,“五年过去了,真弓,你真的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你是时间的公主,是它的宠儿。”
我耸耸肩,合上那本无趣的小说:“认真来说,是时间的囚徒也说不定。”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立香君和达芬奇亲一度犹豫了,因为对我而言,这五年的时间真的像是被偷走一样。一切都在向前流动,只有我还停留在原地,就像是《基督山伯爵》里刚刚走出监狱的爱德蒙·唐泰斯一般,对周遭事物的变化如此无措。
纪德摸了摸我的头发:“不,真弓。这固然是很痛苦的,但你与我们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大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是龙之介就是不愿意面对我啊。”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横滨难得晴朗的天空,还有港口来来往往的渔船,“算了,不谈这个了——所以,我的身份是怎么解决的?北条真弓失踪多年的亲妹妹?横滨市新的天才作家?”
纪德被噎了一下,好在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不,从法律名义上你还是北条真弓,只不过是由于时间异能者的失误消失了一段时间。”
他顿了顿,又有些艰涩地开口道:“至于你的写作……虽然我和福泽谕吉也反对过他们的提议,但是太宰治、森鸥外、种田山头火都赞成如今的你需要输出一定量的作品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以换回你在MIMIC中的地位——”
我打断他:“龙之介和银知道吗?”
纪德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摇摇头:“应该不知道。”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实际上,纪德,他们说的是对的。”
纪德哑口无言,认真地看着我:“真弓,你长大了。”
我想起尚未到来的迦勒底还有迦勒底当中的一干麻烦人物,摇了摇头,沧桑道:“哎……如果你知道平行世界的你是什么样子的话,相信我纪德,你也会觉得自己其实是长大了的。”
纪德:?
我不再和他多聊这个,又将话题转移回到“写作”这件事上:“在我回来之前,我也思考过这件事。其实我的确很久没有写一些带有明显的社会目的的文章了,也许太宰治——”我不由得一顿,说出这个名字对我来说还是有点挑战性,“太宰治、森先生还有种田长官,正是想让我写一点更为锋锐的文章。”
我也的确是这样想的。打个比方吧,如果说我是组织管理上的矮子,至少我可以当一个笔杆上的巨人。
“的确也休息了这么久了。”我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再不写点东西,感觉自己都要老了一样。”
纪德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顺手捏了下我的脸:“你要是老了的话,那我岂不是一只脚踏入墓地了吗?先别想那么多了,工作的事情歇两天也可以——还是谈谈最开始那个问题吧,你是不是又开始逃避龙之介和银了?”
我:……
我就知道我逃不了!
“这次问题真不在于我,”我干巴巴地为自己辩解,试图揭过自己没有积极主动修复关系的那一页,“其实主要还是龙之介。他一直不愿意和我谈谈,好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对于他来说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一样……”
有一次我真的想要和他好好谈谈,无论是我的生活还是他的职业,都想好好谈谈。我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敲了敲他办公室的门(并且发现他的办公室就在我曾经的办公室的隔壁),却被龙之介黑着脸拒绝了这个请求。
……所以,这件事真的不能怪我——吧?
纪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提问道:“话说……你是不是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而且,你是不是又把他当成孩子了?”
——可他本来就是个孩子嘛!
我在心里这样反驳着纪德的话,但也认真思考起他的提问。
龙之介是个怎样的人?如果带上层层的滤镜,他无疑是一个善良、正直、爱着自己的家人的好孩子。然而,就像是纪德所说的,首先他不再是一个孩子了,二来,剥开我对他的滤镜——他只是一个惯常口是心非的别扭小孩而已。龙之介当着我的面甩上门,或许也并不一定是他认为我是一个错误,只是他也不知道以何种身份来面对我罢了。
纪德也像是看出我在想些什么一样,努力憋住自己的笑容,带着有点扭曲狰狞的笑意点了点头:“没错真弓,其实他一直在纠结的是,到底叫你姐姐还是把你当妹妹。”
我:……
纠结个鬼啊!
就算我跑路了五年我也依旧是你姐姐啊!
得知芥川龙之介避开我的真实原因,我实在气不打一处来,立刻从沙滩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肩膀抖个不停的纪德:“他人在哪儿?我要去找他算账。”
纪德摸了摸鼻子:“这个嘛——”
“我在这里。”
比起我离开前的稚嫩更为成熟的嗓音打断了纪德的欲盖弥彰。是龙之介,他显然也有些生气,语调不大高兴,但他的确也有点害羞,耳根处渐渐发红:“……抱歉。是我的问题。”
“……”我悻悻地转身,不得不扬起一点头才能和龙之介的视线持平,用尽量轻松的口吻说道:“你还知道啊?我还以为我不再这五年出了什么事,导致你根本不觉得我是姐姐了。”
“——不是的,”他颇有点急切地向前迈了一步,紧接着咳了一声,在原地顿住,“不会的,真弓。”
我并不知道龙之介在过去的五年中经历了什么。
说实话,我曾经有过非常糟糕的打算:如果他因为我的离开深感刺激,从而加入了港口黑手党怎么办?如果他恨我不告而别,又该怎么办?这些猜想虽然过于离谱,但也有着一定的可能——因为我知道,龙之介的身上隐藏着一些疯狂的特质。如果我对他而言足够重要……他或许会为此深陷泥泞。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相比之下,他肩负起本不应该由他肩负的重任,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毕竟,不希望他成为MIMIC的成员并不是因为他的实力有限,而是希望他有着更自由的生活——
扯远了。
我叹了口气,伸手替他整了□□衣的领子:“抱歉……我希望你能原谅我,龙之介。这场对话不应该是你千方百计地来邀请我,而应该由我来邀请你。对于我无法弥补的这五年——”
我顿了顿,看着他的双眼,“我郑重地请求你的原谅。”
场面一时间沉默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龙之介忽然开口:“……我恨过你。”
他黑白参差的鬓发贴在脸颊边上,让此时此刻的他更像是意志垂眉丧气、冲着长辈撒娇的小狗:“我真的恨过你,”龙之介轻声道,“我以为这能让你回来。如果你听到了,一定会来阻止我说出这句话的。我等了一年、两年……我真的要放弃了。银也要放弃了。”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上前了一步,然后拥抱了他。
此刻,我才终于有种脚踏实地、回到家里的感觉。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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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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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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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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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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