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秋还特意道“是双巧剪的片子。”
四个季节里,融春人缘最好,迎夏热心麻利,盼冬冷静周全。初晴却一直让望秋总管其他的宫女,她心直口快,在宫里沉浮多年的婆子都说不过她,很多时候并不得人心。她也不屑于耍把戏或者针对谁,很少往自己身上揽功劳。
初晴看中的就是这些优点。
本来就是容易得罪人的职务,望秋不必讨其他人喜欢,她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初晴便道“那就给她加工资。也让她空余的时候多练练手,明天还有活给她。”
望秋高兴应了。
岳秉没到现场,也听说了今天下午的事,得知她把今天“大合唱”拍出来了,喜闻乐见请她放出来看看。
一个剧组最不缺的就是器材和各种传输线,鼓捣一会后,下午的场景就给投到了一边的大屏幕上。
双巧的剪辑手法有点稚嫩,但是节奏掌握得很好,该删掉的部分非常舍得,那么多素材,最后只剪出了三分钟,笑点排布过,逐级递增,一截接一截,效果相当好,满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看的时候,几个摄影师的职业病犯了,听说是金公公拍的,等到所有人笑完一遍,把片子重头播放,逐帧拉着他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这个角度选得不错啊,你在哪拍的?”
“把器材搬到车顶上要一些力气吧。”
“没用云台?你小子手挺稳啊。”
“这个近景拉得很灵魂!何薪这个小人的表情也太搞笑了,来来来,小金,我告诉你,下次拍啊,你得……”
任金公公跟着学艺,初晴顺势和岳秉武刃他们聊起了这件事。
得知她要把视频上传,武刃担忧问“这样会不会给你的公司带来麻烦?”
初晴道“谢谢提醒。不过我已经想过了,能有什么麻烦,我不怕事。”
她都敢塞两百个黑户在影视城了。
武刃心中侠情顿生,赞许道“明明是开公司的,却愿意为不幸的人发声,想不到小宋总你还是性情中人。”
没想到他误会了,初晴有些无奈说“我其实也有私心的。”
武刃一愣,一时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接话。
都说论迹不论心,不管出发点如何,她都做了帮助他们的事情。像这种情况,很多人都会顺理成章接下夸奖,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人这么直接说自己“有私心”的。
岳秉到底是导演,以前在龙寨,他们还把群演叫“死跑龙套的”,他不关心结果怎么样,实事求是道“片场被堵了这么久,我们这里至少有四个组因为他受牵连,却没有一个导演出声,就是因为这小子似乎来头不小,影视城这边都在保他。你要怎么把视频发出去?”
现在人人都能当自媒体,下午已经有群演把用手机拍的发到了网站上,不过因为场面太混乱,拍出来的效果有限,人家看着以为是一群人瞎闹唱歌,就像石头扔进水坑,没有起一点声响,甚至所有带上婺州群演维权tag的也被删了。
初晴笑了,“我今天下午也看到了。我发现,有一人在上传视频的时候,tag里打了几个错别字,结果视频就没有被删,所以可以推断,现在还只是很简单的关键词检索屏蔽。我当做一个搞笑视频发出去,什么都不带,我们公司的粉丝僵尸号比较多,估计没那么快被发现。”
结果初晴还是算错了。
她算错了广大人民群众过年的无聊程度。
视频发出去后,她没有放在心上,和徐轻容挂着视频聊了一会天之后就睡了,凌晨两点的时候,罗美彤给她打了个电话。
“你是不是背着我另外找了个其他人推广?”
初晴还有些迷糊“啊?”
“我也是半夜被人家推广公司的电话闹醒的,你看我们的微博。”
初晴打开微博时,软件卡顿了一下,没有开屏广告缓冲,下一秒就猝不及防跳进了界面。
然后她看到了消息栏写着五位数的小红点。
罗美彤在电话里道“初晴。”
“我们的视频火了。”
接手公司的六年里,她还没见过这么多的转发数,过去辉煌的时代不像网络反映这么迅速,数据也没有这么直观,罗美彤早就接受了公司的小作坊定位,一时声音都有点颤抖。
好一会,电话里才传来年轻总裁的声音,话里带着有些无奈的困意。
“彤姨。这种程度就不用打电话了。”
“以后会更频繁,也只会更火的,为了心脏着想,您尽快习惯吧。”
罗美彤“……”
这个倒霉孩子。
大合唱的事情一下就传遍了各群演中介的接活群,还有来影视城体验生活凑热闹的年轻小群演,截图了有人拍到何薪的表情包,做成表情包供大家感受何大导演当时的绝望。
能让何薪拍不了戏,他还不能拿他们怎么办,过年天气冷大家开心,等着上戏的时候一起唱歌活动身子不犯法,总不能报警说,有一群人在公共场所唱歌吧。
这主意谁想的,太损了。
场地和器材都是按天计费出租的,一天不开工,烧的就是投资人的钱。
第二天,不仅原本何薪组里被拖欠工资的群演,还有很多没有活的群演来看热闹。
何薪一早就到了片场,没有理会这帮乌合之众,随便他们在外头唱,今天直接安排那两百个黑工改扮上场,拍不会受外界影响的战争镜头。
正是过年的时候,粗制滥造的军服很薄,群演的衣服从来不洗,味道很难闻,不过比起血液和死人的气味,这根本不算什么,两百个禁卫军面不改色脱下羽绒服,迅速套在t恤衫了外头。
何薪一时间毛骨悚然。
原先那些群演虽然总抱怨待遇不好,至少还像人。
这两百个黑工,简直就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晚上安排他们睡仓库,他们眼都不眨一下,组里的伙食他承包给了自家二姨,只有白菜和寡淡汤水的菜,他们也能面无表情吃下去,甚至吃得干干净净。
这种人能拍好戏吗。
等他们列队到跟前以后,何薪就一点犹疑都没有了。
这些人估计在黑工厂都睡硬板床,站着格外笔挺,加上常常做苦力,一个个人高马大,身材把破旧的军服都撑得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是天生的军人。
何薪嘶了一声。
“好是很好,还好得过了头,搞得我都觉得我们这破剧组配不上了。就是……我看着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导演助理也一脸茫然,半晌才合掌“他们这样子,搞得衣服也不显眼了,我还没发现。何导,这是小鬼子的衣服啊,小鬼子怎么可能这么高,还有那几个国字脸,看着太正气了!”
为了用最少的人拍出最多的人员效果,大部分战争片剧组的群演用法是让一帮人换好衣服,定好了路线和爆破点,然后就哗啦啦往一个方向冲,之后再换敌方的衣服,又呜啦啦嚷着往另一个方向冲着再拍一遍。
何薪知道,这下麻烦了。
他们组的群演都撂挑子了,这两百人又根本没法演敌人。
虽然是个不一定能不能上映的电视剧,可是这方面不能开玩笑。因为手撕鬼子片,最近审核很严,要是卡在这上头,制片肯定不会放过他。
实在不行,就只能先拍我方的镜头了。
新的军服还没送过来,让化妆师先给他们化了简单的烟尘和伤妆,片场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何薪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武刃叫“小宋总”的女人。
一个混出头的打星,一个破公司的老板,瞎搀和群演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
听场工说,昨天唱歌就是她的主意。他倒要看看她今天有什么招。
一辆小面包车停下后,好几个男人跳下车,在他们上风架起了四口大锅。
何薪“……”
昨天大合唱,今天要做大锅饭了吗。
因为黑工们像是被关了几个世纪才放出来的,何薪还得带着副导演给他们从头讲戏和规矩,告诉他们什么是镜头,教他们该怎么认定点位。
戏刚说完,一股红烧肉的味道就飘了过来。
和昨天“不争气”的男女主演不同,这次吃群演餐的禁卫军竟然意志坚定,反倒是片场里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了了。
有人低声抱怨“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扣门的剧组。”
导演把伙食承包给自己亲戚做,油水更加要少一层,猪肉本来就涨价了,最近过年,什么都贵,一份工作餐的青椒炒肉里最多两根肉丝。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钱还没拿到呢,
众目睽睽下,金公公带着人,把保温桶提到了剧组跟前,就见里头是盛了炖到酥烂的红烧肉、还飘着甜香的玉米汤并蓬松饱满的大米饭。
何薪问“怎么,昨天给我唱曲儿,今天还要送吃的给我?”
金公公嗤笑说“这是我们老板送给两百个群演的。”
他习武,说起话底气很足,嗓音并不尖,但是声带多少受到阉割的影响,笑时说出来的话格外阴阳怪气。
见到金公公,知道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林将军率先往外走,其他人便跟着有序出片场。
知道自己指挥不动这些人,拿起喇叭,何薪只好软话硬说“干什么呢!今天忙活一上午,就给你们化妆讲戏了,要吃也给我等到拍完这几场戏再说。”
这时候,场外有人道“谁说的!你有合同吗!”
又有人叫起来“你得拿出证据来!”
“你擅自安排戏份,违反了我们的协议,不反过来找你要钱已经是好的了!”m.χIùmЬ.CǒM
……
这都是当初何薪拖欠工资的时候说过的无耻话,现在看到他被人反过来放了鸽子,原本剧组里的群演干脆原话奉还,落井下石起来非常痛快。
何薪恼羞成怒,上前就要拉住林将军。
被突然从背后袭击,林将军条件反射伸出手,轻飘飘反攥住了何薪的手腕。
何薪并未觉得疼痛,却不由自主脱力,在其余人看来,导演连声音也没来得及叫,就直接委顿在地。
这一手将在场的人都镇住了。
何薪被助理扶了起来,脱口道“你们这是要造反?”
这个词让一众禁卫军都怒了。
他们可以忍受艰苦的环境,却不会接受对陛下忠诚的折辱。
林将军冷笑一声,怒目瞪视着何薪,将头上的钢盔往地上一扔,脱了戏服,只穿着一件t恤衫,站在寒冬里,显得体格尤其健硕有力。
他本来就画着伤妆,灰尘和假血挂在脸上,如同刚从战场上杀出来的修罗,这时完全没有掩饰怒意,只有对上这一眼,才知道其中带着多深的杀意和威慑。
如果不是有什么存在像是铁链束缚着,他一定会像是一头出笼的猛虎,在这里杀了他。
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何薪脚下一软,木然看着所有人也随着领队摘下戏服,没有任何行李,潇洒离开了片场。
当天,影视城就传遍了新的进展,何薪做人太不地道,从中渎那边片场连夜找来的上百个群演,居然也被他给逼走了。
“是末将冲动了。”
被制止了下跪谢罪,林将军只好垂着头这么说。
初晴笑了“这才叫军人血性,林将军不必内疚。本宫本来也没打算让你们一直跟着他。”
就像和武刃说的一样,她是有“私心”的。
没有身份,引人注目,两百个禁卫军根本没办法呆在大城市里。相比起来,影视城很适合隐藏,他们可以接各种活挣钱,在这里,一切饮食住宿的设施也很完善,加上大多群演也会抱团生活,所以他们结伴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但是一下扔过去两百个没来历的人,就很难不被调查了。
初晴一开始找上何薪,就是为了中转一下,让两百人理所当然在人前出现。真要事发追查,也只会查到何薪头上。何薪不知道他们来头,也不敢往外乱说,说了,她也可以随时通知他们跑进山里。
她不可能真留禁卫军给其他人使唤。一本正经聊工资待遇,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何薪教了他们群演该怎么拍戏,算是意外收获。包括中午出手帮群演,也是为了顺便给自己人加餐。
虽然没想到直接就让他们正大光明脱离了剧组。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何薪从中渎挖来的,以后他们可以放心在影视城里活动了。
林将军又道“末将这里还有一事禀告。昨天在剧组时,末将听到何薪与一个人用手机说话,说是他今晚要去一条蓝奇的街上,拿一份很重要的收据。”
听到这里,金公公自告奋勇“娘娘您想要的话,我可以趁夜为您把东西偷过来。”
初晴表情一瞬间很丰富。
没记错的话,蓝奇街是婺州影视城有名的红灯区。
影视城远离城市,一部剧一拍就是几个月,在组里呆久了,和进军营没区别。这座影视城有二十多个片场,每个组都有无数场工,有了大量的需求,产生市场也很正常。
她会知道,是以前爷爷认识的一个艺人去那里逛,被扫黄给顺便抓进去了,她陪着他老人家把人保出来的。
有道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个太监上青楼。
初晴语气复杂道“那……辛苦您了。”
金公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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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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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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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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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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