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心事重重,全都在突然出现的大江山上。
保宪走在他身侧,目光担忧的看着师弟。
“晴明。”保宪呼唤道。
“嗯?”春晓一个激灵看向了保宪。
“你今日为何不穿狩衣?”保宪问。
“太引人注意。”春晓说。
“也不穿现代常服?”保宪又问。
“穿和服的人也挺多不是吗?”春晓说。
“为了不看到自己的样子?还是······倾向何方?”保宪低声问,鵺几乎没穿过狩衣和礼服以外的衣服,这种北山土御门旧宅日常的风格,也是晴明为了稳定自己人格采用的办法吗?
春晓咳嗽了一声:“师兄想多了。”这身搭配是大天狗精心挑选的,是想营造晴明跑去山间踏青的感觉,大天狗单纯是想让他更像晴明,绝没有别的意思。
保宪一点都没想要体贴一下“师弟”尴尬的情绪,而是严肃了起来,他晃了晃桧扇,侧脸看着春晓,道:“那我说一下我的意思吧,我不同意你们融合,更不想你们自相残杀,我们来想办法,把你们重新分开吧。”
春晓有些害怕······他真的只有一个人,并不想分裂成两个。
“事关重大,说来话长,还是等找回三日月以后再说吧。”春晓企图混过去。
好在这个话题确实够沉重,保宪确实被吸引了:“酒吞和茨木为什么突然就出大江山了?真的是为了来看你吗?”
“哦?还有别的可能吗?”春晓心情沉重,“他们那么久都没出来过了,这次还特意跑去挑拨百物语找麻烦,茨木还绑走了三日月,还能为了什么?”
“但是,酒吞他们,在你得到十二神将的时候,就不怎么来见你了,临你去世,你们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了,我还以为他们跟你绝交了呢。”保宪说。
春晓心中一跳:还有这种事?大天狗为什么从没提过?
与此同时,京都祇园,天色逐渐晚了,小路两旁的茶屋和酒馆也逐渐升起了灯笼,景色如画,游人如织,穿戴完毕的艺伎们走出茶屋站在大街上揽客,与周围的风景融为一体,宛如回到了那久远的年代一样。
穿过狭小的路径,往里而行,人会越来越少,会进入到祇园最里面,与外面新扩建的园林不同,最里面是更加古老和风雅的老祇园,没有熟客的引荐是绝对进不到里面去的。
而在老祇园中,一个比之其他地方还要更加古老和风雅的角落里,一间不算很大的茶屋正升起点茶灯笼,这表示这家茶屋今晚有客人了,不接待其他人了。
老仆人升起点茶灯笼,佝偻着身子向屋内走去,穿过长满紫藤的走廊,进入盛开着紫绣球的廊门中,关上了厚重的拉门。
犹如与世隔绝一般。
茶室中,茶屋的客人正四仰八叉的靠坐在靠垫上,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但身上被包扎完毕的伤口又让他看起来格外凄楚可怜。
而他旁边,白发的童子正在倒茶。
对面,一位略有些显老的丰腴艺伎正忧愁的坐在他对面,尽管已经略显老态,艺伎给人的感觉依然很美,头颅垂下,露出一截洁白如新鲜藕节一般的后颈,乌黑的秀发盘踞在洁白之上,挽成高耸的发髻,偶有几丝黑发垂落,在螓首蛾眉上映出风情的倒影。
客人接过了童子递来的茶杯,手指在碗沿轻扣了两下。
艺伎眼睫一颤,抬头看向客人。
画师,和,蟒夫人。
“你确定?”蟒夫人问。
画师将手指伸进衣襟中,两根手指夹出了一张扑克牌,黑色的桃心下是一个字母A。
“这是釜地藏暗中递给我的。”画师说,“那张扑克牌在他指尖灵巧的翻了个面,露出了写满字迹的背面。”
“这是…釜地藏的字?”蟒夫人瞪着这些字迹。
红色方格纹扑克背面是黑色的潦草字迹,寥寥几笔,勾画出了几句言简意赅的字句。
晴明已融合,谨记夺走经书。
“什么融合?晴明大人?”蟒夫人吃惊的问。
“很明显,分裂千年的晴明重新融合了,还差最后一步,他就能完全复活了。”画师说。
“差哪一步?经书?”蟒夫人问
画师凝视着釜地藏的字迹,陷入沉思。良久,在蟒夫人忐忑不安的注视下,画师收回了漫跑的思绪。
“晴明已经融合,目前主宰那具身体意识的,是妖狐。”画师将纸牌扔给蟒夫人,目色清冷,“高野山经书是白晴明的遗产,晴明希望抢先得到它,用以压制妖狐的复苏。”
“这么说,只要北山春晓得到经书,晴明大人就能复生?”蟒夫人道。
“确实如此,”画师诡异一笑,“但是,夫人,你真的期望晴明复活吗?”
蟒夫人呼吸一滞,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不受控制的一颤。
“希望,夫人还没忘记,晴明是怎么看待我们的。”蟒夫人胆怯的样子让画师失去了兴趣,他摆了摆手,无趣的转移了视线。“黑白晴明分离之后,你可是背叛了白晴明的,他若复活,会怎么看你?”
“晴明大人,一直怜悯我等,我等的境遇……总不会太坏。”蟒夫人轻声道。
“晴明确实对妖怪存着一分怜悯,但绝不包括与羽衣狐和黑晴明一起,打着要他入地狱代替黑晴明坐牢的那一批妖怪。”画师如此说。
蟒夫人闭上眼睛。
当年,黑晴明在与白晴明的斗争中失败,因为对人间界造成巨大损失被关进了地狱最深处。
羽衣狐希望把最喜欢的儿子救出来,思来想去,却无一星半点办法。
最后决定李代桃僵,用白晴明把黑晴明换出来。
白晴明怎么肯?
就此开始了与母亲长达数十年的争斗。
这一切,蟒夫人可都是参与了的。
画师观察着蟒夫人的脸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将白发童子推给蟒夫人:“所以,为什么夫人不考虑一下我家孩子?”
“这个冒牌货……”蟒夫人皱眉。
“冒牌货也有冒牌货的好处,夫人想想,如果晴明真的复活,夫人的生意……”画师撩起眼皮扫了蟒夫人一眼,恰到好处的闭嘴。
蟒夫人的手缩进了袖子里,隔着衣袖抓紧了腰带绳子,将袖子都扯的变了形。
与蟒夫人忐忑的心情类似,夜蛾校长此时也是五味陈杂。
高专校内,五条悟正坐在夜蛾校长办公室里,身子深深陷在沙发里,两条胳膊展在沙发臂上,大长腿无处安置,毫无形象的搭起二郎腿,头向后仰着。
“你真的抓到杰了?”夜蛾校长坐在旁边沙发上,看着五条悟,心里非常复杂。
“不是杰,是冒牌货。”五条悟一动不动的仰着头。
“一个……会抢夺他人身体的……脑子?”夜蛾问。
“是,一般,被他夺取身体的人,头上都有一道十字缝合线。”五条悟说,“并且他可以使用身体的术式,他现在用的是杰的身体,所以也会咒灵操术。”
夜蛾手肘支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置于额前,压力山大。
五条悟见状,从沙发上坐直了拍了拍夜蛾的肩膀:“别担心,我可是最强,本尊我都能打趴下,何况一个冒牌货。”
“他上高野山做什么?也是百物语的成员?他是什么?山本之脑?”夜蛾问。
“没听说山本的脑子也成了精啊,应该不是百物语成员,”五条悟回想了一下高野山的牌局,“嗯……好像是有妖说过外援什么的。”
“外援?那么不是百物语的,也是觊觎晴明遗产的?”夜蛾猜测。
“谁~~知道!”五条悟仰头,嘴角扬起,露出牙齿,声调格外活泼。
夜蛾看了看五条悟,知道自己这位学生起杀心了,沉思半晌,道:“你要去追查冒牌杰?”
“是追杀。”五条悟撩起眼罩,瑰丽的六眼森冷无比。
夜蛾看着他。
“把其他任务尽量给我推了。”五条悟说。
“可以,”夜蛾说,“顺便看看高野山经书在不在他手上。”
“啊?不在吧。”五条悟说。
“不一定,”夜蛾说,“目前经书不在高野山,不在晴明公手中,必然就在当时身处高野山的一群人中。借用夏油杰身体的家伙是最大的嫌疑犯。”
“也可能是晴明的式神带走的。”五条悟说,“毕竟杰当时在我手上。”
“晴明公有式神,夏油杰也有咒灵啊,他们俩的嫌疑,一半一半。”夜蛾说。
五条悟想了想,还真是。
“晴明公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夜蛾问。
“嗯~~~~~总的来说,两人融合了,现在主宰身体的是白晴明。”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说出了与画师非常相似,但截然不同的结论:“遗产是鵺的,要是被他拿到经书,鵺的意识就会压过晴明的意识,妖狐就会复活!”
在严肃的分析和谨慎的考据之下,百物语和高专得到了两个高度相似而又截然不同的结论。
百物语:他是鵺,经书是晴明留下的,不能被他拿到!要是晴明复活,我们就完了!
五条悟:他是晴明,经书是鵺留下的,不能被他拿到!要是鵺复活,世界就完了!
此时的另一边,在春晓忐忑不安中,两人走下了高野山,高野山距离京都不远,下了山,就有直达京都的车站,这是为了发展旅游业特意规划出来的车站。
车站规模并不大,但车次还不少,春晓和保宪在站台前等了没多久,就有一辆电车缓缓驶入了车站中,轮子缓缓碾压着冒出车轨的青草和野花,停在了站台前。
“师兄,你先请。”春晓对保宪说。
保宪挥了挥扇子,跨入了电车中。
车上的人不多,但是突然上了这两位形貌昳丽的男人,还是引起了坐车人的注意,何况他们一人穿了一身阴阳师的服饰,而另一人则是一身绣着藤花的和服,虽然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但是日本人都已经习惯了“不给他人添麻烦”的作风,并没有对两人搭讪。
保宪坐好之后,把“师弟”拉到身边坐下。
保宪还在想分开他们的事情,春晓如坐针毡。
不管春晓心里怎么想,他们顺利抵达了京都商圈。
此时天色已晚,哪怕是商业圈,人也不多了。
春晓看了看时间,对保宪道:“祇园正好是晚上营业,我们现在就去?”
“不,”保宪嘴角噙了一抹笑容,“让他们等一等。”
“嗯?这样行吗?三日月还在茨木手上。”春晓有些纠结。
“你还怕茨木会伤害你的式神?你的三日月我见过,没什么好担心的。”保宪笑了,“让他们着急去吧,你刚刚打完架,我们先去休息。”
茨木确实不会伤害晴明的式神,毕竟他从不欺负弱小,只有战力强大的式神能得到他的青睐,表现就是高涨的挑战欲。
除非是打上头······
但是他也太容易打上头了!
春晓捂住脸,想起了在晴明藏书里翻出来的那些年代久远的账本,关于茨木的那一本,真的让人大开眼界,隔着时空心疼当时的晴明。
三日月绝对是茨木最讨厌的类型,有强大的战力,但比较懒散,基本不会答应茨木的“切磋”······呐,只要三日月不答应切磋,茨木就不会出手,三日月不会看不出来这一点,师兄也是因为这样才说不用担心吧。
春晓暂且稍稍放心,跟着保宪去找地方休息了。
春晓这次出来带了身份证件,保宪挑中了休息的酒店,他就去前台订房间。
“两间。”春晓说。
“请出示您的证件。”前台小姐带着职业微笑十分敬业。
“三上悟。”春晓拿出了□□帮他办理的假证。wWW.ΧìǔΜЬ.CǒΜ
伪·师兄弟顺利入住。
此时的高专里,五条悟打开了校长室的窗户,站在窗边,野风烈烈灌入室内,无良教师一脸疯批的笑:“夜蛾校长,我走了,趁着天还没亮,我还有机会把冒充杰的那个小东西拍成渣滓!”
“别忘了经书。”夜蛾正道说。
“嗨嗨,我会记得把它撕碎的。”五条悟漫不经心的回答。
“要带回高野山封印。”夜蛾正道说。
“看缘分吧。”五条悟如此说。
祇园酒馆里,画师凝视着燃烧的红烛,丝丝烛泪犹如滴落的血液:“蟒夫人,趁着天还没亮,我们还有机会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晴明他······”蟒夫人犹豫着。
“把经书拿回来!哪怕落到高专或者高野山手里,也不能让晴明得到它!”画师道。
“这太难了······”蟒夫人惊慌失措。
“他已经失忆了,现在正是他最弱小的时候,”画师频频善诱,“把经书喂给心脏,我们就能拥有一个听话的晴明了。”
蟒夫人简直无法相信百物语会有如此疯狂的野心,手足无措之下,不由得向后退却,撞翻了落地烛台,鲜红的烛液洒落一地,而烛火摇曳了一下就熄灭了。
画师不为所动,他紧紧盯着蟒夫人,道:“让山鬼去吧。”
烛火熄灭后,漆黑的茶室内,蟒夫人竖起的瞳孔轻轻的颤动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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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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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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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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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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