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字有可能是姓,比如荆三,沈六,晋七。
也有人生来不知道姓甚名谁,随意用了个字,比如凡九。
十二个人里这个叫晋七的,时安夏前世就见过。
此子长得不高,容貌更是平平无奇,扔人堆里,都引不起谁注意。
就是此人,曾在金銮大殿上将惠正皇太后刺伤。
被擒后,他嘴里大骂她“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尔后吞毒自尽。
这是来时就已存了必死之心。
惠正皇太后查了许久,也没查到这个人是谁,为何这般骂她,最后不了了之。
谁知兜兜转转,竟在自己家里又见到了。
原来,他是岑鸢“十二杀”里的晋七。
时安夏很快恢复了平静,视线一一扫过这十二个人,将名字和模样都记下了。
待十二杀离开后,她淡淡问岑鸢,“你如何就相信他们不会背叛?”
岑鸢沉默了一瞬,才答,“就像你可以放心相信北茴红鹊,相信陆桑榆顾柏年那样。”
经他这么一说,时安夏就明白了。
上一世,这些人一生忠心跟着岑鸢,从北翼到梁国。
由上一世反推回来,就可足够信任。
所以晋七是为了岑鸢来杀她?
她背弃了梁国这位皇帝,所以晋七来找她算账了。
时安夏垂下眉眼,将晋七的事放在一旁,敏锐地问,“那洛英呢?她上一世值得信任吗?”
想必是值得信任的,否则这一世早就处理了。
她问他,却不需要回答,转身而去。
两人第一次不欢而散。
岑鸢看出来了,时安夏不信他。
也许不是不信他,而是不信他手下的人。
不止他感觉出来了,连十二杀里许多人都敏锐察觉出来。
十二杀分开回到城中一处歇脚的宅子,都安静沉默坐着。
率先开口的,是鸣一。
他年纪最大,也是十二杀里唯一一个娶妻生子的人。
他是北翼海州人氏,妻儿的命都是岑鸢所救。
如今妻儿只知他跟着主家走南闯北行商,并不知实情。
鸣一每年都会拿银子回家,妻儿过得惬意,他在外做事也安心。
他问荆三,“你不是说少主夫人很平易近人吗?”
荆三没好气,“少主夫人原本是平易近人啊,可十二杀失职,差点让她丧命。就算她现在没事,可少主有事,你还指望人家有什么好脸色?”
凡九作证,“我暗处保护过夫人,她确实是平易近人。却也……狠戾无情,行事不输少主。”
有时,他甚至觉得夫人比少主的心都狠一些。
晋七说话嗡嗡的,“她在怪我们,想必以后不乐意让我们保护了。”
鸣一沉吟道,“如果是这个原因,那确实是我们的责任。”
十二杀所有人都不再说话,而是静坐着,垂着头。
每个人都在心里梳理那晚失职的前因后果。
“倾天鼎”的覆灭,也洗刷不了十二杀的耻辱。
晋七忍不住“呸”了一口,“这狗日的洛英,把我们十二杀害惨了。”
他话音刚落,岑鸢便大步从外进来,“不,这是你们自己的责任。昨日有洛英,今日明日还会有谁能干扰到你们?”
十二杀齐齐起身恭迎主君。
岑鸢负手而立,视线扫过众人的脸,“从今日起,尔等撤出京城。”
十二杀大惊。
这头时安夏看了半天账册,翻了好几页,一个字没看进去,索性合上册子,合衣躺在软榻上梳理前世今生的事。xiumb.com
从岑鸢早前一再提起的“委屈”,以及今日所见的晋七,再结合上一世她和岑鸢的结局,可以推断出她背叛了梁国这位帝王。
她忽然明白了晋七为何骂她“忘恩负义”,骂她“背信弃义”。
难道她真是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她为了北翼的江山,为了手中的权利,放弃了曾许诺过的爱人?
时安夏摇摇头。
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这人热爱权势不假。尤其幼年时遭遇过叶家的对待,后来四处流浪,尝尽世间冷暖,最是知道金钱权势的重要。
这也是她对晋王一见钟情里所包含的东西。
时安夏太渴望权势来改变自己一塌糊涂的命运!
可等到她成为惠正皇太后时,分明已看淡了所有。
经历过山河破碎,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她已经不贪恋权势了,她只想北翼强大起来。
她又怎可能背信弃义?
头痛欲裂。
如针扎般。
是北茴在疾呼,“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是红鹊的哭泣声,“夫人!您醒醒,您别吓奴婢!”
是岑鸢仓皇抱起了她,双臂紧紧裹起她又小又轻盈的身子,“夏夏……”
是申大夫来为她扎针了。
……
外界发生的一切,时安夏都知道,但醒不过来。
她张嘴回应。可大家似乎都听不到她说话。
时安夏心里便是明白,自己正在冲击祝由术的禁锢。
时安夏刻意停下来,平心静气的,以极大克制力将思绪一点一点收回来。
不去想莫名失落的记忆,更不去想她是不是背叛了岑鸢。
一切都重来了,她有一个崭新的人生。很快,脑中的刺痛就渐渐退去。
这一次,她只昏迷了小半日。
时安夏似乎找到了窍门。
她睁眼时,已是半夜。岑鸢在床前守着她,睡着了。
他冷白的脸上竟长出了胡茬,显得憔悴极了。
她一动,他就醒了。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隔了许久,两人同时轻轻笑开了。
这一笑,早前的不愉快随即烟消云散。
岑鸢没责怪时安夏怎的又胡思乱想,时安夏也不再质疑他的下属是不是可信。
他只问她,“饿吗?”
她乖乖地点头,“饿,可我想沐浴。”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发,“好。”
岑鸢出去吩咐北茴请暂时住在府里的申大夫来,又让红鹊去余生阁报信,再叫东蓠去让厨房准备清淡的膳食和沐浴的热水。
他有条不紊交代下去。
片刻,申大夫来了,探过时安夏的脉,责怪得阴阳怪气,“哼!夫人现在是能干了!收放自如!”
时安夏闷头挨骂,也不敢还嘴,跟个鹌鹑似的。
申大夫碎碎念,“自己不清楚自己的情况?你们这些心眼子多的人,整天想七想八。”
岑鸢一掌把申大夫的肩膀给拍斜,“行了,治病就治病,别念叨。”
申大夫甩开岑鸢的手,气呼呼的,“不听我话,以后别再找我!”
“我请你喝酒!”
“不喝!”
“到肃州了。”
申大夫眼睛一亮,清咳一声,“行吧,空了你喊我喝酒。我请。”
等申大夫走后,时安夏问,“你俩什么时候好成这样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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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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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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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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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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