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却还兀自坐着,完全没有要离开船舱的意思。
那脸上的神情像是意犹未尽,又像是心绪难平。
诚桓道人收起了炭笔,看着自己写得堪称七零八落的记录,长吁了一口气。
时间匆忙,他虽然没能将整个故事一字不落地记下来,但是大体的脉络,还是已经整理清楚了。
再配合他自己的记忆,他有自信,能在之后将这个故事还原出八成。
至于剩下的两成,权且瞎编一些就是。
反正江湖消息也不需要有多么准确。
低头又看了一眼,那已经被自己画得密密麻麻的“人物关系网”。琇書蛧
诚桓道人缓缓地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
心下暗自感慨道。
想不到,这丐帮的陈年旧事,居然也能这般丰富多彩。
这则消息,一定会流传于江湖,经久不衰。
到时候,我这江湖百事通的名号,应当也就实至名归了吧。
心思稍动,诚桓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期许的笑意。
并且缓缓地收起了桌上那本,已经被赋予了某种“历史使命”的书籍。
此时的众人,因为王戊刻意的省略,所以还不知道那名丐帮的天才究竟是男是女。
只是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一个男子。
名字叫做王戊,三横王,天干戊。
“哎,桑桑师妹,看你说得这么像模像样,你可曾真的见到过那位王戊王师弟啊?”
忽然,一个紫衣门的姑娘,凑到了王戊的身边问道。
因为这些天一直有意识地在躲避着朝廷,所以方才自我介绍时,王戊用的也是假名,唤做张桑。
旁人不知前因,自然也没怀疑。
“啊。”听着对方的问题,王戊愣了一下,随即便眼神飘忽地摇头答道。
“这我就真没见过了,我知道的事情,也都是听帮里的弟兄们告诉我的。除了我们帮里真有这么个人之外,别的,你们且当个故事,听听就好。”
“桑桑师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见王戊如此不在意的样子,本来还对她百般温柔的百花谷师姐,顿时就不乐意了。
“王师弟他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的同门,你用这么个人来形容他,不会觉得不妥吗。而且他从前的经历那般艰辛,我们怎能当个故事听听就好了呢。说起来,我们在背后这么编排他的身世,才是一种罪过不是吗。”
“哎,想王师弟小小年纪就流落街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卖柴火差点冻死,也要买块烧饼回去,分给同行的孤儿。吃个包子还没咽下,都会想起曾经病故的母亲。”
“那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真真是闻者伤心,思者落泪。又有谁能够想到,它居然是出自一个还没有读过书的孩童之口呢。由此可见王师弟的才情与悲戚,又是多么深沉,多么苦楚。”
“是啊。”
坐在侧边的何不鸣亦是抬手,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睛,颤声附和道。
“想王师弟武功大成之后,第一个念及的居然不是一己私欲,而是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事了还不留自己的姓名。他的那句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个中豪迈,令人叹服。听得我着实是想大喝一声,提刀而去,与他共赴滚滚烟尘里,苍天不平替天平!”
青城派的三人中,起初还显得十分淡薄的蓝袍剑客,此时也已经面目潮红地将手拍在了桌案上。
“对,还有那一首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痛快啊,实在是太痛快了,王师弟真乃古时之豪侠,盖世之英杰。矣,可惜了我没能与他相识,这当真是一件憾事啊。”
“我倒是觉得啊,王师弟写给那个梦中女子的情诗才叫动人呢。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呼,这世上恐怕都不会有比这更浪漫的情话了吧。”
另一个紫衣门的小姑娘羞红着张脸,用一只手指拨转着自己一缕头发,眉目痴痴地出神想道。
也不知道他心中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呢,要是像我这样的就好了,那我就非他不嫁了。
听着紫衣小姑娘的话,在座的另外几个女子也纷纷红着脸低下了头。
是啊,谁不希望被一个英俊帅气,武功高强,还专情浪漫的少年喜欢呢。
管他是不是比自己小,她们都能将之一口“吃掉”,连骨头都不带吐的。
终于开始回过味来的王戊,这才感到了一阵寒意。
嘶,我怎么觉得,我这是犯事儿了呢。
左右打量着那些,已经沉迷在各自遐想中的人。
王戊讪讪地扯了扯有些抽搐的嘴角,继而勉力地出声笑道。
“害,害呀,别人终归是别人,你们这么在乎做什么。我们不谈他了,谈点别的,怎么样?”
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人理会王戊了。
王戊的心里,某种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以至于她的神色,也开始变得苦闷了起来。
不是,我就是吹个牛皮而已。
各位大哥大姐,你们别吓我啊,我经不起吓的。
……
之后的几天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加上王戊刻意的回避。
众人渐渐地,也就没了再去提起那位丐帮师弟的意思。
嘴上,亦是不再嘀咕。
王戊自以为此间事了,终于安心地舒了口气,并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不再任其乱跑火车。
可她却忘了,那个诚桓道人的怀里,还有一本笔记。
事实证明,人总得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要么去实现它,要么去直面它。
总之不论如何。
有关于王戊的未来,到底会被人传出什么样稀奇古怪的名声,那都已经是后话了。
此时的王戊,还跟着一众江湖儿女们一起,待在终于临近了洛阳的船上。
看着两岸青翠欲滴的湖光山色,和偶尔从侧边驶过的船只,静静地出神。
此地作为河口,泊船自然不少。
其中有商船,有游船。
亦有同王戊等人一样,包了客船前往武林大会的江湖人。
王戊闲来无事,就只是站在船舷旁发着呆。
直到她隐约间,于另一艘船上,看见了一个人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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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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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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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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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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