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几乎看不见太阳,只能看到些许穿过云层的微光。
街上下着小雨,不大,细细密密,许是尚不能很快地淋湿人的衣衫。
路上赶路的人也不急,亦不管带没带着斗笠或蓑衣,偶尔还会有一两个公子小姐,撑着绘有花鸟的纸伞出门踏青。
这般的时节与天气,想来便是他们最喜欢的诗情画意。
小客栈里,宁缺儿站在窗边,看着手里接到的消息,眉头紧皱。
王戊坐在桌前,貌似全然不在意地磕着瓜子,她的一张嘴似乎只要有吃的,就能一整天不停,洁白的贝齿藏在浅红色的薄唇底下,就像是一只仓鼠似的麻利。
有关于宁缺儿如今的身份,和他手里消息的来源,王戊自然是有疑惑的,但是宁缺儿没说,她也就没问。
可能是有些事情已经被她看的太开,乃至于都不觉得需要在意了。
不过考虑到宁缺儿眼下的神色。
这个消息,想来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吧。
“阿戊。”应当是沉思了良久,宁缺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来对着王戊说道。
“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说吧。”和着窗外的雨声,王戊的声音显得很闲适淡雅。
“跟着我们的人,身份我查清楚了。”慢步走到桌边,宁缺儿俯身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了的白水。
“嗯,然后呢?”
“他们是李家的人,而李家,如今似乎是在为朝廷办事。”宁缺儿也没再卖关子,而是直接将他了解到信息都告诉了王戊。
“这没道理啊。”轻轻地皱了皱眉头,王戊不解地又抓了把瓜子放在自己的面前。
“我们和李家之间的事情,不都已经谈妥了吗?”
“你的事情是已经谈妥了,但是此番的事,却不是关于你的,而是关于我的。”随手也拿了一把瓜子放在手心里,一边用内气剥着,宁缺儿一边无奈地笑了一声并摇了摇头。
“怎么个说法?”王戊愣了一下,接着问了句。
“有一点江湖人没说错,李家确实是皇族的旁系,只不过他们祖上沾染过罪名,所以不能自称皇族,只能流落于江湖,替皇家效命。”琇書蛧
宁缺儿的一身修为几乎全在一把剑上,内气显得极为锐利,用来剥瓜子,自然也是相当的快,说话间便已然剥好了一小堆。
“而我,我的身份,应该还没有对你说起过吧。现在,我便同你大致地讲一下好了。我那师傅,也就是从前将我带走的那个人。他是前朝的遗族,皇室宗亲,二十年前曾经发起过一次聚义起事,想要将窃国的李氏推翻。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几年后,他失败了。而天下各地的百姓,却因那次战火流离无数。所以说来我们两个,当年大概也是这样落难的。”
说着说着,宁缺儿手里的瓜子已经完全剥好了,只见他并没有吃掉,而是笑着伸出手,将之尽数倒进了王戊的手里。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宁缺儿总是会下意识地照顾王戊一些,就像是哥哥照顾妹妹。
“至于当年,我得的那场怪病,则是因为我体质特殊,需要修炼一种功法才能保命。而我师父又恰好知道这门武学,所以便将我收作了弟子,带在身边。”
“功法保命……”王戊并没有第一时间吃下宁缺儿给她的瓜子,而是皱着眉头表达着自己的疑惑。
很显然,她确实从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
“没错。”但宁缺儿只是点头解释道:“这种功法至今依旧是我吊命的手段,如果我停止修炼,当年的病就会再次复发,甚至更加严重。”
“所以师父与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等于是给了我第二条命,今生今世,我负了谁也不会负你们。”
如此说着,宁缺儿又目光柔和地看了王戊一眼。
看得王戊背后一麻,下意识地躲开了视线,同时用桌下的脚踢了宁缺儿一下,无语地骂道。
“说话就说话,别给我乱瞄。”
(ps:以防有人问,我这里再重复一下吧。主角是单身,你们可以放心的看,笑哭。)
“呵呵~好。”自以为王戊是害羞了,宁缺儿回想着方才踢在自己脚腕上的小脚,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总之,从那以后我便下定决心,要帮师父实现他的抱负。而我此次独自出山历练,也是他安排的。他想让我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再来决定往后,是不是真的要跟着他反抗当朝。他说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要有与天下为敌的决心。不过阿戊,你放心吧,我与谁为敌,都不会与你为敌的。”
“我……”着实被这句土味情话给腻歪到了王戊,无可奈何地翻了白眼:“那如果我要与你为敌呢,甚至想杀了你呢?”
“那我就让你杀了吧。”宁缺儿想也没想地答道。
“嘶。”再次吸着冷气打了哆嗦,王戊许是被气得发抖地一口吃掉了手里的瓜子。
“行,我看你就是脑子有病。总之别的事我不管你,也懒得管,但你师父要办的事,我劝你还是再多想想的好。”
“我知道,但我其实已经身陷其中了不是吗,从我帮他杀的第一个人开始,我其实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如今,朝廷也找上了门来……”
释然地轻笑着,宁缺儿看着王戊,转而逐渐端正了神色。
“所以阿戊,我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如今李家八成只是在盯着我,我自有办法脱身。而你,要是也被朝廷盯上就不好了,毕竟你的身后还有丐帮。明天你就先出城吧,我们暂时别碰面了,等我了去了手头的事情,我会来找你的。”
宁缺儿的态度很明确,他不想拖累到王戊。
可惜他也没有告诉王戊,在他收到的消息里,此番准备对他动手的不只有李家,还有听雨阁,和某个神秘的势力。
在那么多人马的注视和围剿下,他的确有可能脱身,凭借他师父暗中布置的手段。
但也有可能不能,在那些手段都不够用的时候。
所以他才将一切和盘托出,欲要让王戊先离开。
不过,便如同他了解王戊一样,王戊又怎么会不了解他呢。
眼下,宁缺儿的神色在王戊看来,简直和当年的一模一样。
那时的他重病缠身,让她别管他。
现在,他也让她别管他。
“宁缺。”过了片刻,王戊冷着脸,侧过眼睛,看向了身边的青年。
少见的,无比认真地开口问道。
“你真的,想让我走吗?”
“是,你留下,对我反而是一种麻烦。”
“那,我会走的……”
“明天?”
“明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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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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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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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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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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