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仲鱼一路小跑,最终被红灯截停在十字路口。
他小喘着气,胸口有节奏地起伏,焦急地注视着信号灯。
长时间盯着一个东西,很容易走神,看着那长达三十秒的红灯倒计时,他眼神渐渐失去了焦点。
就像是无人的夜里,盯着火堆看很久一样,待木头慢慢燃尽,弹出噼咔的火星子时,总会让人恍神。
恍惚间。
眼里看到的不再是红灯,也不是火堆,而是这三年来关于沈心羽的点点滴滴。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点点滴滴。
现实中周仲鱼和她一点都不熟,只是从高一下半学期开始,他就经常梦到她。
他曾一度怀疑是不是月老牵线来着……
抱着不辜负月老的原则,尝试接触一下也没什么。
但结果证明,梦就是梦和现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言行举止都透着冷,像是对每个人都平等宣告着:生人勿近。
每次鼓起勇气上前和她搭话的时候,还没靠近呢,只是视线短暂的交触,她都会马上撇开,浑身散发着‘不要靠近我’的气场。
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别说接触了,连搭话都困难。
火堆燃尽,红灯清零。
绿灯跳亮。
周仲鱼倏地回过神来,注意一下左右,然后朝马路对面跑去。
间隔一条马路,两边的居住环境差异很大。
一边是高档小区,一边是老旧城区。
沈心羽家就在老旧城区,那边有个农贸市场,是她每天上学的必经之地。
夏季,太阳直射北半球,直射点向北移动,昼长夜短,天亮得很早。
但今天和往常不同,天空压抑得像高三一样,黑沉沉的。
来到路这边,周仲鱼并没有朝学校方向去,而是直奔农贸市场。
等风来不如逐风去——
现在的他无法悠哉地在学校等沈心羽出现。
他只想赶紧见到沈心羽,哪怕多快一秒也行。
才接近到市场,就被喧闹的氛围吞没。
周仲鱼挤在人群中,被迫放慢了步调。
正要进农贸市场时,他随意扫了眼人群。
可就是这么随意地一瞥,他的视线便被那个身着高中校服的女生牢牢抓住。
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善于发现美,而是她太显眼了。
这种显眼并非源于她有多好看,而是一种强烈的反差。
她眉眼怡然,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搅动着,嘴唇微微龛动,像是在哼着某种轻快的旋律。
和周遭黯淡的人群完全不同,她是那样的明亮鲜活,就像是黑白照片上唯一的一点色彩。
确认无误,就是沈心羽。
看到她的瞬间,周仲鱼第一反应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感觉她很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要怎么形容呢——就像是穿着花边精致的白袜子踩在泥地里,欢快又无谓。
有些过于轻松了,反而透着某种破碎的气息?
周仲鱼想不明白,他挥去脑海中杂乱的念头。
无所谓。
只要她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就好。
深呼吸一下,周仲鱼朝她礼貌地笑了笑,小幅度挥手,用视线致去清晨的问候。
少女此刻正沉浸于自己的小小世界中,并没有发现驻足一旁的少年,她依旧步履轻快地走着。
没发现也不打紧,他会直接a上去。
对于已经下定决心的事,周仲鱼从来不会有任何犹豫。
他拾掇一下表情,便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
心里正想着要怎么得体地打招呼。
可没走出几步,他便又停了下来。m.xiumb.com
原本平复的心重新突突起来。
先不说那反常的轻松感,她——
“……今天没扎头发啊。”看着少女那如瀑布般的长发,周仲鱼表情逐渐凝重,失语呢喃。
“……而且书袋也没挎。”
虽然现实中没怎么和沈心羽说过话,但周仲鱼对她还挺熟悉的。
至于为什么熟悉——
说起来可能有些下头,曾经为了寻找搭话机会,周仲鱼跟踪过她好几次。
所以他明白:
校服,马尾,书袋,是沈心羽雷打不动的装扮。
记得每次跟踪的时候,看她马尾在身后一颤一颤的样子,总觉得很可爱……这不是重点。
周仲鱼回头看了看相反的方向,然后又重新看向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重点是——她现在正在往学校的反方向走。
望着渐渐远去的她,周仲鱼凝眉思考。
很快,他紧了紧书包带,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快步追了上去。
旷课就旷课吧。
与家长和老师的责难相比——
或许她更重要。
……
一路跟来。
周仲鱼并没有上前搭话,而是选择紧随其后,他轻车熟路地跟踪着。
总之都旷课了,就偷偷跟着探个究竟。
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这天不太妙啊—
周仲鱼把视线从步伐轻快的少女身上短暂移开,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天空。
轰隆——
一阵闷雷后,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树叶哗哗作响。
当第一滴雨落到地面砸开花,阴沉了一早上的天空终于开了闸。
瞬间,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将整个城市笼罩。
朦胧胧的,像是罩着一层白雾。
平地起水。
路上行人都紧急避雨,暂避天威。
唯独那个小小的身子视若无睹,信步雨中,任凭暴雨将其浇湿,她仍旧步履轻盈,时不时还蹦跶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沈心羽这样的态度惹恼了天公,狂风暴雨恨不得将她的身子撕碎吞没。
雷声连串炸响,银河倒泻,风势渐大。
周仲鱼间隔十来米猫在她身后,东躲西掩,同样没能摆脱被浇透的命运。
“那么大的雨还搁大马路上散步,没带伞就不能躲一下吗?”
周仲鱼抹了把脸上的水,语气幽怨,但心底却生出一种‘还好我跟上来了’的庆幸感。
弯弯绕绕,走了很久。
“她来这里做什么?”
周仲鱼疑惑地从拐角处探出半个脑袋,抹了一把水,张望四周。
再往前就是南庆大桥了,一条直道,再没有任何可供藏身的掩体。
避免暴露,只能控制距离,等沈心羽再走远一些后,他才继续跟上去。
他现在愈发好奇,沈心羽到底想做什么。
暴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来到桥头。
沈心羽从桥边拐下去,沿着河岸小道一直下行。
等她下去后,周仲鱼也来到桥边,他没继续跟下去,而是居高临下地暗中观察。
看着少女去到岸边,依旧没有任何停留,她就那样从河岸翻下去,然后踏水朝里走,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
她这是要做什么?
周仲鱼短暂愣神,然后恍然大悟,雨天野泳。
看着她继续往深处走,河水渐渐没过屁股,越过齐头坎后,人忽地沉了下去。
南庆河的水不急,但挺深的。
噢,误会了,原来是潜水。
别说,潜得还挺不错,泡泡都不冒了……
周仲鱼试图说服自己,但脚步却越来越快,回过神来已是全速。
什么潜水?这不是跳河吗!
话说,泡泡都不冒了还来得及吗?!
暴雨蒙眼,积水的路面很滑,他连滚带爬冲到河边没有任何减速,直接一个猛子扎进河里。
值得庆幸的是,他水性很好。
瓢泼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他把少女捞上来拍在岸边的时候,天空已经放晴。
“喂,听得到吗?”周仲鱼用手拍了拍她的脸,焦急地问话。
未响应。
看着这个仰面躺着跟死鱼一样的少女,他慌了手脚。
赶紧用手指试探一下。
还有鼻息!
先做急救还是先打电话?
根本来不及思考。
心肺复苏术,这是他唯一会的一招。
十指相扣,掌根重叠,在胸上找好位置,正要发力。
“噗……咳咳咳。”
沈心羽咳出两口水,缓缓地睁开了眼。
待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确认过不是天堂或地狱后,她又失望地闭上了。
没能死成,一脸生无可恋。
是被人救了吗?
明明特意选了个雨天,结果还是被人看到了,没能死成还给人家添麻烦。
一会和人家好好道谢,然后换个地方再死吧……
正当沈心羽这么想的时候,焦急的声音带着男性特有的磁性,不轻不重地传到她耳朵里。
“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到声音的瞬间,她心里咯噔一下。
这声音她可太熟悉了。
张开眼睛,侧头看去。
正好对上周仲鱼那急切的眼神。
真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心羽难以置信,眼睛不由睁大了几分。
少年俯着身子,跪坐在身侧,他头发湿哒哒的,水珠悬在发梢,漆黑的眸子仿佛能蛊惑人心。
这是离他最近的一次,难免恍了神。
相视片刻,意识到有些狼狈,沈心羽赶忙错开视线,尝试坐起身来。
感受到一股阻力。
她视线下移看了一眼,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听,听得到。”
听到少女回话,周仲鱼这才松了口气。
要是她没能醒过来,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听得到就好,你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那个……你可以先把手拿开吗?”
“恩?……哦。”
周仲鱼若无其事地把手抄回衣兜。
没被他宽大的手掌按住胸脯,沈心羽这才坐起来,微微侧过身,鸭子坐背对他。
弓着身子揪揪贴在胸口上湿透了的校服衬衫。
见她确实没事,周仲鱼才站起身子,拧了拧身上的水,然后把打湿遮住眼睛的刘海往上撩起,顿时清爽了许多。
被雨洗过的天空格外干净,晨曦毫不费力就铺满了整个河道,微风夹杂着草皮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他瞥了眼还在小幅度抖弄衣服的沈心羽。
这种白色衬衫,只要湿透了贴在皮肤上,里面是什么情况基本都能看到。
白色bra,纤细的腰,以及腰侧的一点痣。
周仲鱼出神的看了一会。
意识到不妥,他收回视线,转头望向天边继续出神。
不是他有多好色啊,而是昨晚——
梦里那不受控制的身体让她狗爬时,她衬衫有些短,看到了。
……是一模一样的痣。
为什么会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这时,周仲鱼萌生出一个荒唐又大胆的猜想——
有没有可能那不是梦?
如果不是梦的话:
“我是不是要对她负责啊……”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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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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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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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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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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