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过而立之年,却仍旧长着一副清秀温润的少年面孔,俊逸倜傥,风度翩翩。
虚颜无妻女,身边仅有两名女婢陪侍。
他嗜酒如痴,却不像我父皇那般喝酒后凶残暴躁。
醉酒之后的他笑颜绵柔,安静温和,且兴致来的时候,更是能画得一手好丹青。
其中有几幅化名的佳作,还被许多文人墨客所追捧。
他笔下的人,神情姿态,惟妙惟肖,宛若真人。
作画如此,另一个技艺更是了得。
虽不知虚颜师从何人,但他却有着极高超的易容之术,普天之下非他莫属。
但他会易容术之事,也是极少的一些人知晓。
当然,要找他做事,酬金自然也很高。
三年不开张,开张一次吃三年。
今年,他又为晏王办了两次事,一年内接连开了两次张,想是已够虚颜吃六年的了。
虚颜不是只给晏王做事,只要给钱给得够分量,谁给活儿他都接,捞银子毫无底线。
上次舒妃的十皇子一事,那个乞丐小厮的脸,便是虚颜照着十皇子做的面皮。
只不过,那个是临时的,比不上我这张价钱贵。
虚颜放下手中雕到一半的狐狸面具,起身领着我和于世朝铺子后面的庭院走去。
庭院不大,却装点得甚是雅致。
竹林假山,水榭亭台,打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禅意。
“坐下吧。”
虚颜命我和于世落座,转身欲同身后的女婢吩咐什么。
会意他误会了什么,我紧声道:“今日不是找先生来取面皮的。”
虚颜微怔不解。
“还不取,都贴了快一年了,再晚点,就要跟你的脸长一起了。”
我莞尔笑道:“不急,仲秋之后便来取。”
虚颜随性不羁,向来不拘小节,当着我和于世的面儿,慵懒地往矮榻上一横,单手撑着头,侧卧着看我二人。
他同身后的两名女婢招了招手,两名女婢立刻上前,一个给他按摩胳膊,一个给他揉腿。
是个懂得享受的人。
“双儿姑娘走了?”,虚颜问。
第一次见虚颜,便是双儿姐姐带我来的。
如今物是人非。
我惋惜颔首:“走了。”
“你们这些当细作的女子,也是可怜。”
虚颜不免唏嘘。
我莞尔不言。
虚颜转而问我:“莫不是你们主人又有什么吩咐?”
“此次是柒娘想求先生做两张面皮,临时的,能挺个七八日便好。”
虚颜觑着我笑道:“银子可带够了?”
我摇头笑了笑。
“先生又不是不知我二人什么身份,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虚颜眸光倏然亮了起来,撑起身,隔着案桌,朝我微微探头靠近。
于世在旁瞧见,抬起手护在我身前,似乎担心虚颜会突然对我做什么。
“先生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作何?”
虚颜抬手轻轻拨开于世的手,对他视而不见,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我。
“别人若是没银子,自是要赶出去的,可若是柒姑娘求虚颜,倒是可以通融一下。”
我挑了下眉头,回笑道:“如何通融?”
“虚颜缺个夫人。”
毕竟有求于人,我也不好扇他脸,只能扯唇勉强给虚颜一个笑脸。
提起魏驰的那壶酒,重重地摆在了案桌之上,打开壶塞。
浓郁的酒香瞬间从里面蹿出,闻得虚颜眉毛都跟着动了动,一双眸眼登时弯成了两道月牙。
“好酒,真香!”
我笑道:“宫中御赐,百年陈酿,千金难买,柒娘这单生意,先生接不接?”
虚颜为难地看了看酒,又看了看我。
“啧啧啧,美酒和美人.......着实难选。”
说完又一脸欠揍地同我放肆道:“虚颜两个都想要,行吗?”
强压手中的痒意,我继续赔笑道:“美人比比皆是,美酒难寻啊。”
虚颜晃着手指头,否决我的话。
“柒娘这样的美人,可不好寻。”
我用手又扇了扇酒壶口,引得虚颜忍住不探头来闻。
掐准时机,我紧忙封上酒壶盖。
“先生若是不想接活,直说便是。柒娘也就不打扰了。”
我提起酒壶,拉着于世便要走。
虚颜叫住了我。
“就一壶?”
我转身笑道:“这个算定金,事成之后再给先生......”
一不小心,差点把“偷”字说出来。
我顿了顿,继续道:“拿一壶来。”
是给他魏驰和长生公公救命用的,拿他的酒,不过分吧。
“说吧,这次要做谁的脸?”
“睿王魏驰,还有他身边的小太监长生。”
“睿王长什么样,在下倒是见过,至于小太监长生,还得亲眼去瞧瞧。”
虚颜急不可耐地将酒壶夺了过去,忍不住先倒了一盏茶盏,尝了一口。
喝下去后,他满足喟叹:“嚯!好酒!醇香四溢,不愧是百年陈酿。”
似乎是为了另一壶酒,虚颜问得甚是爽快。
“何时要?”
“仲秋节前便可,到时,于世会把人提前送到先生这里。”
“没问题。”
我与于世起身,欲要辞别。xǐυmь.℃òm
“还请虚颜先生保密,任何人都不要说。”
“放心吧,若是连这点信义都没有,在下还能活到今日?”
临走前,虚颜又叫住了我。
“劝柒姑娘早点把事情办妥,来我这里把那张面皮取下。否则,白瞎姑娘原本的美貌了,那张脸皮可比现在的养眼得多。”
虚颜品着美酒,笑眼如月地看着我,慢声道:“一笑倾城,再笑......倾吾心!”
真是浮夸至极的一个人。
脸比都城大,心比万里江山广。
我看着虚颜,清浅笑道:“先生本是痴情专一之人,又何必每每故作风流呢?”
“你怎知虚颜是痴情之人?”
“先生屋内的那几张面皮,如果柒娘没看错,都是同一个人的脸。”
“......”
虚颜又满了一盏酒,看着我慢慢品着,目光逐渐幽深,也逐渐......漫出几丝忧伤和思念。
“借酒消愁愁更愁,何苦呢?”
“小饮怡情,大饮伤身,纵使是好酒,先生也勿要贪杯才是。”
马车缓缓驶离那条幽深的巷子。
于世问我:“晏王不是还让你去万花楼见他一次吗?”
掀起车帘,我探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
回身坐正,我摇头回道:“今日不行,出来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再不回去恐怕要被玄掣和长生公公怀疑,明日再寻去吧。”
同车夫说了声回睿王府后,于世不解道:“岁和,我想不通,你想救魏驰一命,为何还要管那个小太监?”
“晏王想除掉的是魏驰,又不是那太监。纵然虚颜手艺再好,做两张面皮也是要费些功夫的,何必那么麻烦?”
“因为......”
我默了默,反过来问于世:“如果是你,在最落魄难过的时候,是想自己一个人,还是希望至亲之人在身边陪你?”
于世不假思索:“当然是希望你......”
话说到一半,于世看着我愤愤地叹了口气。
他不悦道:“你还真是替他着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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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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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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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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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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