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布上,父皇挥着皮鞭,不停地抽打着我和母妃。
老者忽然沉下嗓音,学着父皇的语气声调。
刻意模仿的桀桀笑声从幕后传来,阴冷、怪异、疯癫、狂躁。
那个嗜血残暴、让人瑟瑟发抖的皮影父皇,骤然变得栩栩如生。
纤弱的母妃护着那个小小的我,挨下了所有的鞭打。
父皇打人、杀人从不需要理由,喝多了后,更是如此。
怪异的笑声戛然而止,父皇阴邪地沉着嗓音道:“拿盐来。”
大把大把的盐粒洒在母妃流着血的鞭伤上。
小小的我抱着母妃大声哭喊,“阿娘,不要伤害我阿娘。”
影布上,母妃抱着我隐忍,声音颤抖地安抚我:“岁和,阿娘没事......”
我看着影布上的影子,听着熟悉的话语,看着似曾相识的情景。
大敞的舫窗外有夜风吹入,卷带着那些久远得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冲走了我周遭的一切事物和所有的人。
刹那间,我仿佛回到了儿时的未央宫,回到了那段日日胆战心惊的过往流年。
伤口上撒盐,母妃疼得冷汗涔涔,面色惨白。
即使这样的折磨还不够。
寒冷的冬季,酒气熏天的父皇将我从母妃怀里夺走,毫无理智地把我扔到未央宫冰冷刺骨的荷花池中。
母妃下水将我捞起,父皇却从侍卫腰身拔下佩剑,举着剑威胁她。
他笑得阴险诡异,不停地耍着酒疯。
“上来啊......,怎么不上来啊?”
“朕的好颜妃,你倒是快上来啊。”
他哈哈大笑,笑得异常地疯癫,“颜妃这样绝美的头,朕可舍不得砍......”
“快上来啊,朕真的不砍你,朕怎么舍得倾城绝代的好颜妃呢......”
母妃和我泡在刺骨的池水中,浑身颤抖,冷得上牙打着下牙。
但好在母妃的怀里,好暖好暖。
父皇站在岸上笑得蹲在地上,手里的剑却不停凭空挥砍着,有好几次差点划伤到我和母妃。
我看着父皇,只觉得他的样子比恶鬼还要恐怖。
头埋在母妃的怀里,我不敢大声啼哭,很怕又惹父皇暴怒。
“阿娘,我好怕。”
母妃紧紧护着我的头,小声在我头顶颤声说:“不怕,岁和不怕,阿娘会护着你,于叔伯马上就会来救我们。”
闹累了,父皇将剑扔到荷花池里,盘腿坐在池岸上。
他伸手讨酒,宫女们双手颤抖地端着托盘呈上。
父皇拿起酒壶,坐在岸边,一边盯着我和我母妃,一边喝着酒。
无人敢上前劝阻父皇,也无人敢下到荷花池里来救我们。
我和母妃就泡在冰冷的水中一泡就是半个时辰。
冰冷的寒气渗入骨缝儿,身体渐渐麻木,没了知觉,直到于叔伯带着禁卫军来救我们。
场景不停地跟着记忆跳转,我又看到太子哥哥的母后死在父皇的剑下,只因一句为国为民的慷慨陈词。
鲜红的血在母后的身下一点点渗出漫开,宛若一朵绮丽靡艳的花在盛开。
花开得很美,可与我一样年幼的太子哥哥却跪在他母后的身旁,哭得撕心裂肺。
......
又一声惊堂鼓响起,随着老者的旁边陈诉,故事场景再次跳转。
“暴雪纷飞的夜晚。”
“未央宫的殿门被人一脚踹开,只见暴君提到长剑,带着一身的寒气走进。”
“岁和,快,快藏起来。”Χiυmъ.cοΜ
母妃极轻的声音从幕布后传来,“岁和,嘘......”
我又回到了多年的梦魇之中,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血腥弥漫的夜晚。
偌大的未央宫里,我茫然瘫坐在地上。
身体害怕得发抖,泪水控制不住地流,寒冷从四面八方朝我围来,冻得人要窒息。
我看到狰狞恐怖的父皇,腹部插着剑,朝我步步逼来。
母妃则从床榻上挣扎爬向我,对着我大声嘶吼:“岁和,快跑,去找长公主。”
我大口喘着气,双手用力将那把剑又往父皇的腹部狠狠捅入。
鲜血浸红我的眼,一切都变得那么诡异。
父皇在我面前倒下,他怒目圆睁,垂死挣扎前。
满是鲜血的手朝我的脚腕伸来,好像要将我一同带走的鬼爪一般。
我吓得转身爬起,头也不回地跑出未央宫。
白雪皑皑的宫道上,我赤足狂奔。
冰冷的空气不停地灌入喉咙肺腔,如同被刀刃划割一样疼,丝丝甜腥气在口中漫开。
尽管如此,我仍不停地奔跑。
可是,宫道好长,前面的路好远,好像永远都跑不到尽头,跑不到姑姑长公主所在的寝殿。
雪很厚,路很滑。
我滑倒在雪地中,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风声在耳边拂过,我仰面平躺,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而落。
一片片,翩翩而舞朝我砸来,落在我的身上,似乎要将我葬于这漫长凄冷的宫道之上。
刺骨的寒冷从地下窜入体内,冰冻了我眼中的血色世界,好像也在一点点冰冻我的意识,慢慢冰冻我的心跳。
我想动,想爬起来,身体却像是被下了咒语一般,连根指头都动不了。
沉重的眼皮慢慢阖上,我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就要被冻死在这里。
“柒娘。”
“柒,娘。”
缥缈空灵的声音从夜空中传来,随着飘雪飞扬入耳。
暖心的温热从指尖传来,冰封的身体一寸寸地开始融化,暖意在体内游窜,向我的心口快速漫延。
我猛地睁开眼,躺在冰凉的地面,看到漫天砸向我的飞雪都在霎那间静止。
红墙青瓦,飞檐斗拱,冰封的周遭,在一瞬间融化坍塌。
心神从幻象中抽离,我从尘封的记忆里清醒。
闭塞的呼吸突然变得通畅,我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息,噙着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魏驰扯着我的手,又轻轻唤了声“柒娘”。
一切都重新充满了真实感。
“可是哪里不适?”
我心不在焉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影布。
直觉告诉我,刚刚我分明是中了摄心术,差点死在自己多年的心魔之中。
幕后之人,有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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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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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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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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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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