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顾傻眼了。
盘腿坐在于世身旁发了大半日的呆。
这下如何跟岁和交代?
无论他如何跟岁和解释,于世的死都是要算在他秦顾头上的。
这下恩还没施成呢,反倒要结仇了。
秦顾一个头十个大,手指插在发丝间,用力揉搓他那头半长不短的头发。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
秦顾决定了,等岁和来,他就当面把自己这条命赔给于世。
一觉醒来,还是一条好汉。
没两日,岁和便背着弓箭,手握着峨眉刺,独自一人来到了藏龙关。
她穿着一身玄色衣裙,葡萄木簪简简单单地绾了个发髻,零散的碎发散在额前腮边,秋风吹过,发丝随风而动,在她面前和眼前蜿蜒轻舞。
雪肤花貌,虽穿得再朴素低调,高挑纤瘦的身躯,往城门下一站,便已成为萧索秋景中的一抹艳丽绝色。
秦顾亲自出面相迎。
岁和瞧着他,好看的眉眼紧皱,焦急、担忧、愤怒夹杂在其中。
她气汹汹地问道:“你就是秦顾?”
秦顾低头摸了摸鼻尖,愧疚地点头承认。
“于世呢?”
岁和声音哽咽,可那股杀意却只盛不减。
秦顾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堂堂北臻皇子,就好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气场在此刻卑微如尘埃。
似是早有预料,岁和将泪水咽回,强撑着道:“无论是死还是活,把人交出来。”
秦顾将岁和带到了安放于世的那间屋子。
岁和难以置信地怔在门口好半晌,才迈开步子,朝于世一步步走去。
“于世,我带药来了,你快吃。”
“吃了,就好了。”
她双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一粒接一粒地塞进于世的嘴里。
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她抬手不停地擦着泪。
岁和轻轻推了几下于世,见他不动,便将于世抱在怀里。
“于世,我来接你了。”
“你怎么不理我啊?”
“于世,醒醒嘛,你不在了,我以后怎么办?”
“我是岁和啊。”
“求求你,醒醒,别这么丢下我......”
“对不起......”
“是我来得不够快......”
岁和趴在于世身上开始放声痛哭,听得秦顾也蹲在门口低垂着头,无声落着泪。
像是有人用锥子一下下插在他的心头,秦顾的心痛得几乎要无法呼吸。
他在心里无数遍地痛骂自己,骂自己混账,骂自己鲁莽愚蠢又自私。
半个时辰后,岁和情绪恢复平静,也彻底接受了于世已死的事实。
她跪坐在那里,背对着秦顾,情绪低沉地问道:“我和于世同你何怨何仇?”
秦顾百口莫辩,只觉得解释再多,如今已毫无意义。
他只漠声道了句:“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
“顾,愿意以命偿命。”
岁和跪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无念无想的淡漠样子,似是也懒得追究原因。
她默了片刻,声音沙哑地说:“你的命,我自然是要讨的,但不是现在。”
“......”
秦顾静静地看着岁和的背影,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能容我先把他带回去安葬吗?”
秦顾点头:“好,我陪你去,然后自愿在他墓前谢罪。”
岁和冷幽幽地回他:“那自然最好。”
话落,岁和扯下床榻前的纱帐,将于世绑在自己的后背上,用她那单薄瘦弱的身躯,欲要将于世背走。
秦顾见状,立马命人备来了马车。
就这样,秦顾和岁和一同拉着于世的尸身,踏上了回南晋的漫漫长路。
南晋,于氏宗族墓园。
岁和跪在于世的墓碑前给他烧着纸钱。
秦顾也跪在一旁,给于世倒了一盏酒放在了墓碑前。
“于世,我秦顾对不住你,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害了你。”
“你我这几世来,不是在战场上交战,就是在质子番馆的院子里打架拌嘴,从未以兄弟相称过。”
“从下辈子起,我给你当哥,定好生护着你,偿还这辈子欠你的命。”
一旁的岁和始终沉默,对秦顾那番莫名其妙的话,毫无兴趣。
秦顾感觉她就像是个心死了的人,这一路来不怎么吃,不怎么喝,话更是一句都不曾说过。
本来是想让她活得开心自在,秦顾却没想到自己的插手干预,却给岁和带来了极大的苦痛。
秦顾鼓起勇气开口道:“我死后,你......如何打算?”
岁和缓缓抬起眼眸看他,一双好看的眸子毫无半点生气。
她淡声道:“杀该杀的人,找死去。”
秦顾主动将匕首递给岁和。
“下辈子,我定好生护你。”
岁和接过匕首,拿在手里端详,不知在犹豫什么。
她转而看着墓碑吟念道:“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
叹了口气,岁和咬字道:“与君长诀!”
这一次,秦顾死在了岁和的手中。
奄奄一息之际,他躺在冰冷的地面,看着岁和手握着峨眉刺,步履坚定地离开,似乎是要去完成她和于世未了的心愿。
只是,生死于她来说,好似已无所谓。
......
“殿下,醒醒。”
“该练兵了。”
秦顾睁开眼,目光无神地望着一处,一字一句地慢声吟念。
“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
“与君长诀!”
耗子抬手在秦顾眼前晃了晃,“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秦顾转身背对着耗子侧卧,情绪低落道:“本王身子不适,今日就不去练兵了。”
耗子无奈,只好应了声是,便跑出去跟大将军交代。
秦顾捂着胸口,只觉那里撕心裂肺地疼。
日头东升西落,秦顾这一躺便是一整日。
苦思无门,次日,天不亮,秦顾便起身去了附近的藏龙寺。
从不信佛、拜佛的秦顾,这次却想同这满寺神佛求个答案。
他盘腿坐在佛像前,学着寺院里的方丈主持打坐静思。
待他坐了一整日,有个白胡子老和尚走过来,递给秦顾一盏茶。
“施主,喝口水吧。”
秦顾接过,一饮而下,只觉得那水甘甜至极,遂又讨要了一杯。
润过嗓子后,秦顾仰望着佛像,问那老和尚:“佛主靠什么掌管众生?”
老和尚慈祥地笑了笑,纠正道:“佛主不掌管众生,而是普渡众生。”
秦顾不解,又问:“我们凡人就不能渡他人吗?”
老和尚慈眉善目地捋着胡须,摇头笑了笑。
“施主也在因果循环之内,又如何去渡他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顾似乎想通了什么。
那老和尚将一串佛珠送给了秦顾,临了又说:“一切皆因果,因不虚发,果不妄生。”
“施主切忌,勿要随意干涉他人因果,心存善念,渡自己,便也是渡他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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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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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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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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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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