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天干物燥,这一夜整个三十二团的人几乎是彻夜无眠。
在天光微微亮的时候把烧了一日一夜的火给灭了。
整个山头都是光秃秃的,好在山下的良田没有受到牵连,不过知青点里的房子被烧焦了,女知青当天晚上只能在外面露营。
三十二团的男女老少都参与了此次的抢险活动,
小宋也在其中,
等到天亮他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家,才到门口就看到了急的嗷呜嗷呜叫的大黄,
“怎么了?”
大黄看到男主人,狗腿子急得原地站直起来,
用嘴拉着男主人的衣服就要往半山腰去,
“大黄,我累了,先回家洗个澡,等会再出门哈……”
小宋累了一天,只想回家搂着妻子好好的睡一觉。
他知道自己昨晚上一晚没回来,二喜肯定也一晚上没睡。
二喜经历坎坷,只要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她就会怕得睡不着。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治愈她,
不想因为自己一晚上没回来,又引起二喜的不安。
在他看来,二喜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小宋的父母早亡,是跟着叔叔婶娘长大的,叔叔疼惜他,只是婶娘总会不经意的提起他是个拖油瓶。
他干活最多,吃得最少。
当兵前,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瘦得跟麻杆子似的,身上全是骨头。
后来婶娘又生了弟弟,他无奈就跟村书记报名当兵。
因为当兵能吃饱饭,就算是条件最艰苦的北大荒他也愿意。
遇到当地闹饥荒,小宋才知道原来当兵也是吃不饱的。
不过能吃到半饱,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只要他使劲儿努力,营地里的兄弟肯定都能吃饱的。
再后来就是腿受伤,
当时真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浑浑噩噩留在了当地。
小宋觉得是二喜救了他,
人的生命有两次消亡。
一次是身体的,
一次是意识。
小宋不能再继续当兵,他觉得自己干啥都没意思,甚至觉得活着都没意思。
是二喜笑呵呵地说,“没啥大事儿,活着总会过去的。”
二喜的事他都知道,也佩服,
一个女同志坚强的就像北大荒里四处可见的韧草。
热烈的生命力吸引他总是想靠近,最后如愿地跟二喜组成了家庭。
他不嫌弃二喜,也不在乎有没有孩子。
一个消极的人想一了百了的人,怎么会在意有没有后代呢?
他也曾经无数次跟二喜说过,他是真的不在意,只想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平平安安到老。
有时候想想,大概二喜就是上帝给他打开的另外一扇门。
一扇通往内心平静幸福的门。
此时他裹着满身疲累,只想躺在二喜身边好好睡上一觉。
小宋推开院门,大黄还在用嘴咬住他的裤脚往外甩。
“好好,我一会就给你弄吃的……”
小宋先是在厨房的大水缸里舀一瓢凉水喝了,又在院子里冲了个凉水澡,看着大黄挤得一个劲儿地嗷呜。
小宋没回房,将昨天剩下的饭菜都拿给了大黄,ωωω.χΙυΜЬ.Cǒm
“吃吧,别叫了,等会二喜被你吵醒了!”
要在平时,大黄这个吃货只要看到自己装饭的盆儿,都能欢快地蹦跶半天,
但今天异常躁动,不但没管盆儿,
反而是继续咬住他的草鞋往外拖。
小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轻轻踢开大黄的羁绊,飞快的朝着屋内跑去。
炕上空空如也,被子也被叠的整整齐齐。
二喜昨天也没在家?
一个恐怖的想法在小宋的脑海里划过,
他着急的出房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看到大黄依然在院子里急的打转,小宋套上背心,装上镰刀,又背上灌满水的农药瓶,喊了一句,
“带我去找她!”
村里人都说二喜找到他是积了八辈子的福,
那或许是他们对自己以前职业的盲目崇拜,实际上他能找到二喜这样的贤妻才是积攒了八辈子的福气。
是二喜给了他一个渴望已久的家。
不敢想象万一二喜出点啥事儿,他以后该怎么办。
从屋里上山,
小宋第一次迷信了,把他但凡是叫得上名字的神仙都喊了一个遍。
希望他们保佑二喜能够没事。
山上因为山火被烧得光秃秃的,满目疮痍。
还会遇到几个留下收拾残局,打通道路的小伙伴。
小伙伴见到小宋这副要吃人的面孔,都忍不住关心几句。
“小宋,怎么又回来了?”
“赶紧回去歇歇,团长说傍晚还要在麦场开会说说防火灾的事儿了……”
没有理会周围人关切的话,
小宋跟大黄一路直冲上了山顶,看到金团长还在给剩下的知青布置工作,
“咳咳咳,是小宋啊。”
“来帮忙抬一下!”
在金团长的一串天崩地裂的咳嗽声中,小宋木然的走到好几具已经烧黑的尸体前。
“咳,也不知道是谁,在树林里找到的,得下去核查才能知道身份!”
金团长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这场山火影响大,眼前就有好几个不知姓名的人,
若是知青,他们的父母在老家该哭成什么样。
要是住在半山腰的教授,那就更是国家的损失。
金团长忙碌了一夜,眼皮子都没有耷拉下来,此刻脸色憔悴蜡黄,白色的胡茬子都长了出来。
他红着眼眶看了一眼呆愣的小宋
“谁家遇上都不好受啊,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下去,最后的体面还是要的,你看着,我去看看牛棚那边有没有草席,好歹用草席裹一裹,不至于赤身裸体。”
小宋木然的点点头,只觉得喉头被什么捏紧了一般,透不过气来。
人在遇到巨大变故的时候,大脑是空白的。
小宋此时就是。
夏日的天就像是会变脸的娃娃,
昨天火光漫天的时候一滴雨都没有,可现在却是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小宋不敢去看,还是身边的大黄摇着尾巴凑近地面上的人,一个一个嗅着,
大黄每嗅一个,
小宋的心就被凌迟一遍,
生怕嗅到哪一个,大黄就嗷呜嗷呜的狂吠起来。
时间在这一刻尤其漫长,他甚至希望可以无限长。
但,
该来的还是会来,
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大黄忽然就大叫起来,
“汪汪汪!”
听到狂吠声,小宋浑身一震,整个人都被凝固在了远处。
根本不敢去看……
倒是抱着草席的金团长跑过去,蹲下来查看一番后,着急地挥手,
“快,快,还有气儿,小宋,有水没。”
小宋解下水壶,三步并作两步,跪下来给地上的人灌水,
水流对着嘴,但地上的人怎么都惯不进去,水顺着黑乎乎的脸颊往下流……
像是一行行血泪。
小宋手抖得厉害,到最后几乎拿不稳水壶,金团长接过水壶,让他将病人的领口还有腰带解开,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焦黑的人声音模糊,抬手指着山下,
“回,回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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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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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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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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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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