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眼底的情绪剧烈地一颤,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我怎么能把自己忘了呢?”
时宜心尖一刺,又冷又硬的痛感滚过。“只是暂时的。以后会想起来的。”
男子表情空茫忙的,垂下了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宜把水杯放在了床边的小凳子上,轻柔一笑。“我去给你煮点吃的。”
男子眼神绝望而惶恐,没有出声。
时宜去了前舱,熟练得煮了小米粥。
哑叔走过来,“咿咿呀呀”比划着。
时宜说道。“叔,他醒了。”
哑叔点了点头,很是欣慰的笑了起来。
时宜搅动着咕咕冒泡的粥,又说了一句。“叔,对亏你发现了他,要不然他……”
哑叔连连摆手,而后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时宜笑道。“要不是你发现,我也救不了他。”
哑叔咧嘴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
时宜端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回到船舱的时候,男子已经重新躺下。看到她的到来,瞳眸晦涩难辨。
“你自己吃,可以吗?”时宜在床沿边坐下,颇有耐心地问道。
男子指骨微微泛白,强迫自己冷静。“我自己来。”
时宜把小米粥放在凳子上,拿过来一个靠枕,然后扶着他坐了起来。“你还有些低烧,不能吃海鲜。船上只有这个,你先对付对付。”
“辛苦你了。”男子微微喘息,倚着靠枕。拿起了勺子。
时宜捧着碗,看着他吃。
他咽下一口,她的心情跟着轻松一些。
不论他是谁,这条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男子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勺子。“谢谢,我吃饱了。”
时宜见小米粥还剩下大半碗,秀眉微微一皱。“再吃几口?”
男子抿直了唇线,目光深邃而迷离。
时宜见状,没有再劝。放下粥碗,从背包里拿出给他买的衣服。红着脸递给他。
男子伸手接住。
时宜匆匆离开。
男子看着手中的衣服,心如鼓点般跳动,思绪心乱如麻。
“十一……”
“十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问来路,只求归期。”
男子脑海里浮出了一些模糊的画面,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他感觉自己如同一片落叶,在暴风雨中摇摆不定,无法看清前方的道路,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未来。
“不问来路,只求归期……”
男子默默念叨了好几遍。
脑中那些模糊的画面,笼上了一层轻纱般的云雾。
云遮雾绕,什么都看不到了。
-
五小时后。
渔船抵达了安城东郊码头。
林庭轩让时宜扶着男子先下船,然后在安排哑叔卸货。
男子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跟着时宜回了安城郊区的林家老屋。
院子不大,三间小平房,没怎么装修,看着很是寒酸。
不过,收拾得很干净。
时宜扶着男子进了左边的房间,给他烧了开水。“你先休息,我去看看爷爷。”
男子抿了抿唇。“好。”
时宜走到门口,叮嘱了一句。“你的伤还没好,千万不要乱跑。”
男子点了点头。
时宜走了出去,拉上了院门。
男子在床沿上坐下,环顾了一下屋内。
简单的陈设,干干净净。
墙上挂着一个大相框,里面是一张全家福。
男子眼皮莫名一跳,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走过去,仔细看了看。
全家福里,一共四个人。
中间坐着一位中年男子,古铜肤色,透着风吹日晒的沧桑。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约莫不到一岁的样子。
中年男子身后,站着一男一女。
男子看着那个女人,心脏狠狠揪了一下。脑中顿时电石火花,某些画面一闪而过。
蓝天,白云,海浪,沙滩。年轻的女孩一袭白裙,赤足奔跑。
青丝飞舞,唇角飞扬。
她突然回头看他,莞尔一笑。
那张俏丽的脸和这个女人极其相似。
男子心下大骇,心跳快得不能自己。肺管像是被什么堵住,呼吸都很困难。“咳咳……”
剧烈的咳嗽,扯动胸前的伤口,白色的纱布上有鲜血渗出来。
他渐渐支撑不住,站立不稳。咬牙,再次坐在了床沿上。
四肢百骸的痛意蔓延开,他如同被风暴席卷的船只,在惊涛骇浪中浮沉跌宕。
他到底是谁?
身上的伤口到底是怎么回事?Χiυmъ.cοΜ
脑海中不断出现的那个女孩到底谁?
她和照片里的女人又是什么关系?
把他领来这里的这个叫“时宜”的女孩,又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题,就像一块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焦虑的情绪如同黑暗的漩涡将他吞噬。
叩叩——
院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男子心一惊跳,仓促回神。
“时宜,你回来了吗?”年轻男孩的声音传了进来。
男子屏住了呼吸。
过了几分钟,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
安城东郊码头。
时宜急匆匆回到渔船上,帮着爷爷和哑叔收拾东西。
鱼货已经全都卸下了。
林庭轩拿了一沓钞票给时宜。“这里是五万块钱,你拿去还给顾家伯母。告诉她,剩下的,等下一船上岸再还她。”
时宜面露面色,没有接。“爷爷,要不,还是你去还。”
林庭轩皱了皱眉。“小时候,顾家伯母最疼你了。你父母出了事,全靠她帮衬着。我年纪大了,不会说话。还是你去吧。”
时宜心里泛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庭轩又道。“你是不是担心遇到她家那小子,不好意思。时宜,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挺直了脊背,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时宜喉咙一哽,接过了钞票。收好。控制着情绪,缓缓开口。“爷爷,剩下的欠款我来想办法,你年纪大了,以后别在出海了。”
林庭轩笑了下。“这事不用你操心。我这把老骨头,还干得动。”
时宜胸腔涌上酸涩,眼尾泛了红。
林庭轩催促她。“时间不早了,快去吧。”
时宜抿了抿唇,朝前走了两步,回头。“爷爷,你早点回去。”
林庭轩知道她担心那个救上来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发黄却依然坚实的牙齿。
时宜下了船,走到码头公交站台。等了一会儿,上了316路公交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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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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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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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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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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