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盛京最繁华的那条街上的首饰铺子里。那时,还是骄纵大小姐的顾如烟对江书这个先自己一步进了侯府的试婚丫鬟,百般地为难,要当众剥了她外衣,给她难堪。
那时,幕亓一不在身边,店老板也不敢阻拦顾如烟顾大小姐。
就在江书觉得今日的羞辱,她怕是受定了时,沈无妄从天而降。
江书想起来了……
他是替她解了围,可当时……他就想把她押进北典狱司!
手中发簪不自觉地往前递了递,在夜色中泛着冷白色的光。
可最后,真正送自己进了典狱司的……
是幕亓一。
反倒是沈无妄,几次都选择了,相信自己。
他……不曾伤过她分毫。自己身陷后宫的那一次,沈无妄甘愿遭顼帝的忌讳,也尝试过放江书离开。
只是,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罢了。
江书慢慢直起身子,收起了发簪。
算了……
明亮的月色下,江书清晰地看见,沈无妄身下蔓延开来的鲜血。
受了这般重的伤,把他扔在这儿不管,也跟杀了他没什么两样。
江书对着自己长叹一口气,吃力地从地上扶起沈无妄。不论怎么说,先把他带回家去。江书这三年来,熟读了从墓里抄出来的医书,暗暗在自己身上试了几次,竟都好使。却没机会对旁人下手。
或许,沈无妄可以让自己试试手……
再说,这大太监伤成这样,他也打不过她……的吧?实在不行,再杀了他灭口!
心里给自己找了无数理由,江书小心翼翼地扶起了沈无妄。
家中。
玉漱临出门时嘱咐过,她和芳雀这几日都要忙着收拾酒楼官卖,晚上就歇在店里,家里就交给江书打包收拾。
扶着沈无妄在偏房床榻上躺好,江书仔细打量,才发现他身上的黑衣,已然被血浸透。
上身有些伤口处,还留有撒过药粉的痕迹。
江书一眼就认出,这药粉是镇上回春堂所配。那方子,她也知道,只能用于止血,像沈无妄身上不少伤处,连创口都还没清理干净,并不适用于这种药。
细细洗好了双手,江书拿起小铜剪,就着烛光,一点点剪开他的上衣。
看见男人肌肤上横陈的伤口,江书倒吸了一口冷气。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没死成,沈无妄也当真是命大。
定了定神,脑中回忆起自己这三年来翻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医书,江书打开油纸包着的蝉翼般薄的小刀,在火上烤过,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附近的腐肉。
沈无妄来得突然,江书未来得及煮麻沸散,知道他一定是痛得厉害,江书心中泛起一丝不忍。
下手尽量地轻柔。
可还是——
“嗯……”
昏迷中的沈无妄,闷哼出声,鸦羽似的睫毛剧烈颤抖。
他要醒了吗?
若是醒了,她、她该如何敷衍过去?或者,三年过去了,沈无妄会不会根本不记得她的长相?毕竟,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丫鬟……
心里乱纷纷的,江书停了手,甚至连呼吸都紧张地屏住。只愣愣看向沈无妄苍白得不像样的侧脸。
半晌,男人眉心舒展了些,又似实在支撑不住,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江书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清理伤口。
忙乎了小半夜,好歹处理完了沈无妄的上半身。洒上自己配制的药粉,为伤口缠好纱布。
江书缓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冷了半天的茶水,一鼓作气,手伸向了他的腰间。
刚才粗粗一看,似乎沈无妄腿上也伤得不轻。
要脱男人裤子,江书脸上有些泛红。可他是伤员,是病人,也是……太监。
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慰好自己,江书伸手过去。
下一刻。
女孩细白的手腕,被人攥住,用力之大,痛得江书倒抽一口凉气。
她一惊,抬头,正对上沈无妄黑得怕人的双眼。
江书一颗心撞到喉咙眼,下意识,“奴、奴婢……”
紧接着,她发现
沈无妄的眼睛,好像看不见。
桌上为了给他处理伤口,江书特意点了三根蜡烛。可这么盛的火光,沈无妄直直望过去,竟是避也不避。
且他虽然人是醒了,一双眼睛却空洞得没有焦点,眼底红得妖艳,红得可怕。
心中浮起一个大胆的想法,江书刻意沉了沉嗓音,“你别怕,我……我是这镇上的大夫,给你瞧伤的。”她顿了顿,试着扭动手腕,“放开,我疼。”
沈无妄身子一僵,空洞的双眼,慢慢向江书转来。
赤裸在外的肌肤,微微颤抖。
是做梦吗?还是他已经死了,上了天堂?
他怎么听到了江书的声音?ωωω.χΙυΜЬ.Cǒm
透过眼前的血雾,沈无妄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眼前之人
就是江书。
他弥漫着死气的脸上,多了一丝神采。
可江书,似乎不愿意认他?
怀抱着希望,沈无妄边咳边问:“请问大夫,您……贵姓?”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江书随口回答自己想起来的第一个姓氏:
“姓幕。奴……我姓幕。”
沈无妄身子一僵,心口一片寒凉,刚刚升起的希望荡然无存。这丫鬟蠢得……竟还喜欢幕亓一,甚至想要成为什么“幕氏”!
他脸色一白,愈发抑制不住胸口的痛痒,咳了起来。
江书连忙端水,拍背,帮沈无妄按着胸口膻中穴,好容易帮他止住咳嗽。
缓了缓情绪,江书故作严肃,“你身上的伤得这样厉害,不要妄动,情绪也不能太激动,才能养好身子。”
还在气头上,沈无妄不置可否。
江书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已经记在了心里,又缓和了些语气,开口道:“我一个当大夫的,难道还能骗你不成?现在乖乖躺下。”
她按着沈无妄躺好,又伸手向他腰间。
“我帮你看看腿上的伤。”
“不可!”
“啪!”地一声
江书伸过去的手被沈无妄猛地拍落。
他看不真切,力气控制得不好。江书手背泛起一片浅红。
江书气道,“你、你以为我愿意瞧你的身子?”
沈无妄心底一丝愧疚闪过,依然直着脖子,他冷声自嘲,“咱家是个太监。太监那东西,不喜给人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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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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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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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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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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