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她心中反倒觉得,自己的爹弑君……弑便弑了。可若是景庆弑父……
一股热滚滚滚的酸水,自肚腹间冲上喉咙,崔思宜紧紧咬牙,忍住不吐。可她还是觉得恶心!
甘皇后,那个爹惦念了一辈子的女人,难道就教出了这样一个狼子野心,不顾纲常的儿子?他不配为君,不配为人!
崔拙:“若神志清醒,先帝不可能躲不开我的重剑。也或许是……”他沉思片刻,“我进去时,先帝已经受了致命伤,或是中了毒,只是那我最后这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长叹一口气,“可现在,先帝已是没了,为父多少猜测,也无从验证。”
崔拙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有些残忍地道:“景庆肩上的伤,就是……被先帝那颗头给咬的。先帝定是恨极,那伤口……深可见骨,我和沈无妄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先帝的头,从太子身上给扯下来。”
想到那个画面,崔思宜只觉眼前一阵阵昏花。她强咬着舌尖,让自己不至晕倒。
这太骇人了,太耸人听闻……
“所以,”崔拙苍凉地一笑,“这次,景庆不会再让我走了。”
“爹,不会的!”
理智上知道,镇北王说得,恐怕都是实情。可天下有多少做人儿女的,能坦然接受父母的离去?
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崔拙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轻轻拍着崔思宜手背,“你是个好孩子。往后,崔家在京这几十口,你娘,你奶奶,你弟弟……全都得由你护着了。”
崔思宜嘴唇颤抖,“我、我……”她好怕她做不到。
进盛京之前,她还是一个怀揣皇后梦的天真少女。
短短几个月时间,残酷的真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逼着她长大……
崔拙握着崔思宜的手,再次用力,帮她攥紧兵符,“这是你保命的东西,无论如何,万不能交。你知不知道?”
崔思宜犹疑,“可现在,坊间传闻,都说大婚那日爹会亲自上缴兵符。这流言把您高高架起,若到时候,您拿不出兵符,爹,您该如何收场?”
“爹……自有办法。”崔拙安慰道:“老朽已经病得起不了身,还真就不信,大婚那日,那景庆小儿还真能叫人抬着爹去?!”
他看向自家如花似玉的娇女,“孩子,你进宫后,爹就护不了你了。你去找太后,太后会庇护你的。”
崔思宜忍不住,“爹,你和太后到底……”
“你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
崔思宜走后,床榻上的崔拙就睁开了眼睛。
床顶淡青色的纱帐,被风吹得轻轻摆动,像极了他年轻时,和甘甘一同游览过的大江大河……
同一时间,福康宫内。
江书给太后捶腿,“娘娘,下官问一句僭越的话,您……既和镇北王先结识,为何,不跟他走呢?”
这几日来,太后精神头好了些,极喜欢回忆过去。零零碎碎的,便把自己曾经和镇北王的那段称不上情愫的情愫,讲给江书听。
故事的背景,多发生在名山大川,江书听得入迷。
连她都觉得,若不是生缝末世,太后和镇北王,定是一对最对脾气的佳偶。可惜,可惜了……
太后长叹一声,“错过,便是错过了吧。”
若先来甘家提亲的,是崔拙,或许,她这一辈子都会不一样。
“不过,哀家不悔。”太后睁开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江书,“哀家身为甘家女,有自己的责任。现在看看,这责任,哀家完成得极好。把我的庆儿,送上了皇座。”看着自己的孩子继承大统,又即将大婚,人生圆满。
太后便觉得这辈子,吃过的所有的苦,都值得。
“对了,今日皇帝还没来过?”距离大婚,只有三日了,按规矩,皇帝该来给太后请安。
江书手下动作微微一顿,错了半拍。
她笑道:“卓公公说,他去的时候,皇上正忙着。那大政殿里,流水一般地进人,皇上就没得着一刻的闲!”她顿了顿,试探着问,“要不要再派人去请?”
太后抬头,张了张窗外,黑沉沉的天色。“不用了,明日再去吧。”
让她的孩子,今天睡个好觉。
大婚前两天。
大政殿里,皇帝的御座前,罕见地垂了几重纱帘。
“朕这几日染了风寒,便命人制了这个,恐怕传染尔等重臣。”纱帘后,传来鸿庆帝声音。他嗓音清亮,听不出一点风寒的痕迹。“尤其是你,幕世子,你这昏迷刚醒,便入宫向朕请罪,朕生怕传染了你,武安侯是要伤心的。”
纱帘外,幕亓一身子站得笔直。
他脸色有些苍白,“陛下保重龙体。”wWW.ΧìǔΜЬ.CǒΜ
“是该保重。”鸿庆帝的声音充满了愉悦,“说说吧,你何罪之有?”
幕亓一跪下,“臣……醉酒纵马,险伤人命,累及圣上清誉,也连累爹娘祖母悬心。臣不忠不孝,望圣上责罚。”
“呵,竟是因为这个。”纱帘后面,一阵抖动,“亏朕还以为,你要说的是什么……欺君重罪!”
“臣,不敢。”
幕亓一直愣愣的一个头磕下去,声音中倒是全无惊惧畏缩之意。
他视线若再低一些,便能瞧见,那纱帘的抖动,来自于一只紧紧攥着的纤手。
纱帘内。
万吟儿骑坐在鸿庆帝膝上,身子抖得几乎承受不住。她面色潮红,眉毛紧蹙,口中咬着自己衣袖,不敢发出声响。一副全然沉浸在欢愉中,旁的什么都听不见的娇弱模样。
倒是鸿庆帝,一边用手摆弄玩具般摆弄万吟儿,一边看向纱帘外,幕亓一的身影。
要不要,杀了他呢?
半晌,纱帘诡异的抖动,终于停止。
万吟儿口中濡湿的衣袖,飘飘忽忽垂下。她轻轻颤抖的身子,也柔弱无骨地软在鸿庆帝身上。鸿庆帝伸手,捏住万吟儿下巴,扳起她的脸,仔细打量她脸上的神情。
没有眷恋,没有不舍,没有害怕。
有的,只是对他的沉迷,和渴求。
既然如此,那便先留下幕亓一性命。
“去吧。回家好好养养身子。大婚那日,你无需入宫。”
幕亓一走后。
万吟儿才轻喘着出声,“陛下,为何不……杀了他?”
“你很想他死?”
万吟儿一张小脸埋进鸿庆帝怀中,“臣妾……是怕坏了皇上圣誉。”
“不怕,吟儿不怕。”鸿庆帝重又搂住万吟儿,跟她的身子贴得紧紧的,“等你当了皇后,朕便把幕家远远地打发开去,再不叫他们进宫,自然没人认得出你。”
“知道陛下疼臣妾。”
“母妃,朕当然疼极了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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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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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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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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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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