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江书说想要陪着过来,心中就有了几分疑影。到此已经差不多能完全确定。
幕亓一黑沉的眸子瞪视着江书,“这,是你家?”
江书轻轻点了点头,“奴婢只是怕受牵连。”
“这好说。既是如此,我便把人赶出来杀。”幕亓一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地攥紧,面上风轻云淡,口中却说得格外残忍。
仿佛被困在江书家里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什么无足轻重的猫猫狗狗。
幕亓一侧目看向江书,等着她的回答。
屋里全无动静。
江书却有一种感觉,沈无妄就在里面。他定是瞎着眼睛,手指攥紧了自己那把旧剑的剑柄,准备着拼死一搏。
不知为何,江书心口一阵抽痛。
她只是把他当做自己的第一个练手用的病人,她只是想研究他身上中的毒,她只是……
可是,她心疼。
江书深吸一口,放软了声气,又重复了一遍,“世子,奴婢愿意跟您走。”
软软的语调,让幕亓一有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他揉了揉额角,刚要回答。
“砰!”
一声轻响。
自众人身后窜起。
明晃晃的日头下,帝陵方向的上空,升起几道焰火。在日光照耀下,不甚醒目。
幕亓一身后跟着的几个孝陵卫士脸色大变,“指挥使,这是皇陵有异!”
是地动波及到了帝陵,还是……
孝陵卫的第一职责自是守灵,幕亓一看了江书一眼,沉声:“收队,先回去!”
江书长舒一口气,几乎要软倒在自己门口。
幕亓一走出去两步,又回头:“你和我一起。先去陵上,再回盛京。”
见江书脚步稍有迟疑,幕亓一扬声:“你当真愿意跟本世子走?”
江书打起精神:“世子,奴婢真得愿意。”她顿了顿,朗声道:“这里,已经没什么奴婢在意的人了,奴婢愿随了世子去。奴婢知道世子必会补偿奴婢。”
“好。”压住微微上扬的唇角,幕亓一回过头来。
向江书伸出手。
江书向他一礼。
朝向幕亓一走去,两人擦肩而过。
幕亓一那只手,在半空中悬了悬,终是无声地垂落在身侧。
一行人走过的青石巷恢复了寂静。
半晌,江书的小院里。
一声再难压抑的轻咳,惊落了屋檐上的尘埃。
江书脚步顿了顿,立刻便走得更快。
江书随幕亓一回了皇陵。果然是地动,顼帝陵寝塌陷了一角,露出一个大洞,幕亓一下令着人抢修。
另一方面又差人去修整在地动中被毁的房屋、道路,赈济灾民。
江书则跟着随军医师,煮制预防灾后大疫的汤药,随着孝陵卫士,一遍遍送到镇上。
就这样脚不点地地忙了半月有余。
江书再未听到沈无妄的什么消息。
他大概是,安然逃出去了吧?
她家里枕头下,还存了些银钱,之前也刻意让他知道过,说是两人的旅资。也不知道他带走了没,够不够给自己找个好大夫。
江书送药到镇上时,得知王家酒楼在此次地动中,竟幸免于难。玉漱、芳雀两姐妹开放了酒楼的第一层,给无家可归的难民遮风挡雨。
一次路过,江书远远地看到芳雀俯身,给年轻的孝陵卫擦汗,唇角带着笑意。
江书笑笑,没上前招呼,转身离去。
让皇陵恢复原样,整个镇子也从地动的阴影中走出来,已经是小半年之后的事了。
时近入冬。
就在江书甚至觉得,自己要永远留在孝陵卫里时。
幕亓一的调令下来了。
他没能抓到“盗墓贼匪首”,却及时保住了帝陵的体面,毕竟算是有功。着孝陵卫指挥使幕亓一,腊月前到京述职。
这一去,便是要升了。
幕亓一没忘了带上江书。
溧陵到盛京,在路上要走七八天,又正逢前月下了些雪,地上泥泞难行,更拖慢了整个队伍的步伐。
江书一个人坐在小轿里,觉得有些冷。
她身子在嬴帝墓里受过伤,地动中又被撞伤了腰,最是怕凉。
正被冷得一双小脚足尖不断地在地板上踮着。
暖帘被开了个小缝。
外面的幕亓一身子侧着,挡住寒风,飞快地塞了一个汤婆子进来。
“抱着,暖和些。”
这一路,无论天气再差,都是江书一个人坐轿,幕亓一坚持在外面骑马。
抱紧了汤婆子,江书有些过意不去,“世子,你要不进来歇歇。”
只是一句客套话,江书没想到幕亓一竟真得应了。
下一刻,暖帘再次掀起。
男人裹着浑身的风雪,上了轿。
只远远坐在一侧,抬眼望着江书,“盛京在溧陵的南边,再走走,就没这么冷了。”
“嗯。”江书点点头。
看到幕亓一垂下衣袖,细小的雪粒从衣裳的褶皱中滑落在轿底,碰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轿子里暖和些。
幕亓一该宽了外面罩着的皮毛大氅。
这活计,该是江书来做。
可她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一点想要靠近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相对无言。
马车碌碌地走了一会儿,还是幕亓一忍不住:“我出去骑马。”
一掀帘子去了。
又颠簸了几十里地,江书瞧着,幕亓一坐垫上,有人坐过的痕迹一点点地消失,慢慢转开眼睛。
明日便要进了盛京地界。这一日,幕亓一没着紧赶路,着队伍停在京郊一处驿站。
江书打了热水,烫了烫脚,正准备睡下。
一阵门响。
“是我。”幕亓一的声音沉沉传来。
路上这几日,两人一到驿站,一直是自己歇自己的,江书没去像从前一般伺候幕亓一,幕亓一也没说什么。
可心里总觉得别扭。
眼看着要入京,进了盛京,必是要先回武安侯府。
幕亓一觉得自己得交代江书几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幕亓一:“我……有话对你说。”
他是喝了酒,声音中有几分醉意。可他也是真的相对江书说一声对不住……
“哗啦”
江书的房门,被从内拉开。
女孩一身雪白的里衣,站在门内。m.xiumb.com
门内的烛火,为她玲珑的锁骨投下浅蓝色的阴影。
江书小脸上全无表情:“世子,您大婚在即,要奴婢伺候您试婚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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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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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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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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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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