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姐姐,你也笑话我!”芳雀心底一松,脸上的雀跃便现了出来。
她没再说话,看向玉漱的目光却满怀期待。
玉漱沉默良久,“姑娘,总是我对不起你。”她立直身子,按宫中的礼节,对着江书盈盈下摆。
江书拦住,“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她知道,玉漱这便是在向她告别了。她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选择。
这次商议过后,玉漱便陪着芳雀住在酒楼里,寻王侍卫要回了官卖文书。
江书也忙得很,她寻思着自己需和沈无妄走远路,这沈无妄又是个精细矫情之人。江书咬着牙,为他定了两三套料子轻软的衣裳,只待路上穿。
把这一堆东西搬回了家,迎面就对上沈无妄一张有些委屈的脸,“你去哪儿了?把我一个瞎子一个人扔在家里这么久……”
江书一阵无语。
算了,他一个病人,她不好跟他计较。
进了屋,江书推着沈无妄双肩,引他坐回床榻边缘,又扯着他的袖子,让他指尖一一抚过自己买的那些东西,“这是给你买的披风,这是里衣,这是束带……”
一件挨着一件摸过去,“都是你路上的穿戴。”
沈无妄心情大好,唇边弯起微妙弧度,“怎么都是我的,没有你自己的?”他顿了顿,“你要让我一个瞎子,自己上路?”
江书无奈。
“自然不是。说好了一同走,我不会反悔。”明知道沈无妄看不见,江书还是充满留恋地看了房间四周。
她有预感,这三年平静的日子,就要彻底过去了。
边收拾自己的东西,江书边道:“大车我已经雇好了。我……你身份不便,要委屈你明日晚上出发。明日白天有时间,你可以先攒攒觉。”
沈无妄到现在都不太敢相信,江书居然真的准备和自己一起离开溧陵。
他的眼睛好了不少,只待眼前血雾彻底散去,一路护着她安全,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至于体内中的毒,有机会还该解了便是。不知不觉见,沈无妄已经开始为自己和江书的往后打算。待他俩走得远一些,再远一些,他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
到了那时候,江书若不在恨他。
他就……
江书的声音,打断了沈无妄沉思,“这一路怕是不舒服,你的身体可能熬得住?”
沈无妄垂下眼,唇边含笑,“熬得住。”
这也是他第一次为了自己而活,前路再难,也要走下去。
江书:“你可想好了。我这一走,定是要离那庙堂远远的……你、你真得抛得下?”
“有什么抛不下的?”想起新帝王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沈无妄冷冷一笑,他就权当他死了吧。对谁都好。
更让他高兴的是,江书肯走。
离那姓幕的小子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两人约好第二日午夜出发,江书说自己还有些旁的事要处理,把沈无妄留在就家里,一个人出了门。
她来溧陵三年,除了王家酒楼、回春堂,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
今日要走了,且大概率今生今世也不再回来,她有几个地方,还想去看看。
毕竟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也是在这里,遇到了出宫以来的第一份善意。
玉漱说得对,溧陵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她在回春堂一旁的闹市逛了逛,目之所及的都是一张张笑脸。
“姐姐,买根糖葫芦吧。”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江书低头,见是一个眼睛大大的五六岁小姑娘,白胖的小手扯住她衣袖,“姐姐,买一根吧,甜的很。”她指着身旁扛着糖葫芦棒的老人,“我爷爷做的糖葫芦,可好吃了。”
老人连忙将小姑娘扯过来,护在自己怀里,对着江书歉意地笑笑,“姑娘,别听小花话说,不想买咱就不买。这孩子今日父母都忙,让小老儿带她一天,可小老儿还得出摊,只能带着她一起。”
老人宠溺地从糖葫芦棒上窄小一串短小的,塞进小花手里,“吃,堵上你的嘴。”
江书笑了,自衣襟里摸出大钱,塞在老人怀里,“我也要。”她顿了顿,“两根。”
这几日她观察过了,沈无妄好像很嗜甜,给他买一根带回去。
一根糖葫芦含在嘴里,一根糖葫芦包好,江书走进了回春堂。
时值正午,回春堂的老大夫没什么病患,正仰在摇椅上,迷迷糊糊地歇中觉。
见江书来了,他也只是从鼻中发出一声含混的“嗯,你来了……”
“是。”老大夫跟江书,到底有半师之谊,江书坐在老大夫身边,告诉他,自己要走了。
老大夫的摇椅摇啊摇的。窗外,正午的阳光照射进来,在老人脸上留下耀目的光斑。
要离开了,江书猛然发现自己的不舍。
溧陵镇里,没人知道她的过去,没人知道她是个逃奴,他们对待她,像个人那般。
老大夫:“走了好啊,外面的世界啊,大着呢……”
江书吸了吸鼻子,“是。”
老大夫:“走出去了,可要想着治病救人啊……”
“我那三板斧……”江书低头自嘲地笑了笑,“你都不肯收我为徒……”
“真的没收吗?”老人眼睛都不睁,悠然地摇着摇椅。
江书愣了愣,眼眶发热,张嘴叫了声“师父”。
老大夫闭着眼睛,笑纹趴遍了满脸。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
一阵剧烈的震颤,自江书脚底传来。
“这……”江书猛地瞪大眼睛。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外逃,可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的身子左拧右摇的,连站都站不稳。
“轰隆!”
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身子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下,腰椎像断了一般,一阵剧痛。
有什么温热的、粘稠的、腥甜的液体,一滴一滴,洒落在江书脸上。
模糊了她的视线。
死撑着,江书一把摸去眼前的血,她声音不住地颤抖,“师、师父……”
老大夫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好的身手,竟在回春堂横梁倒塌的前一秒,扑到江书身上,把她护在了怀里。
“地动,是地动啊……”血不断地从老大夫口中呛出来,他苍白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江书手腕,“……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大疫啊!”Χiυmъ.cοΜ
他濒死的眼里迸发出灼人的光彩,“老夫不成了,你……替老夫治病,救人……江书,你、你不能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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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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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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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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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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