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记焦雷,直直霹向幕亓一脑门,他只觉浑身骨骼都嘎吱作响,眼前一黑,好半晌什么都瞧不见了。
眼前黑暗散去,那小侍女早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只剩他一个人,愣愣地站在甬道尽头。
殉葬,太后竟要万吟儿殉葬!
大盛一朝,连带着前朝,早废除了殉葬之礼。
只是帝王崩逝之时,他身边的宠妃、近臣,有怕不容于新朝的,偶有自请殉葬。给自己搏个好名声,家族也能因此而获益。
太后要万吟儿殉葬,就是要她穿上太妃那套衣裳,随着先帝梓宫,进入帝陵。待其他从人撤出,她再饮毒酒,自尽于先帝棺椁之前,以全哀思。
往前几代,也有过先说要殉葬,到了帝陵前,又畏死反悔的。故也有先给陪葬妃嫔、近臣灌了安眠酒,活着抬进帝陵,到时候墓门一封,那人在里面,想不死也不成了。
万吟儿,也要这样死吗?!
不、不行!绝对不行!
这一日,江书直等到晚间,才等到幕亓一。
她远远看着幕亓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就像看着一座会发光的金山。
只是这金山,今日的情绪,莫名有些低沉。她在他脸上,从未见过这般沉重的表情。
“世子,你……有什么事儿吗?”
幕亓一像迷梦刚被惊醒一般,一脸的灰败,“我、我没事。”他低下头,避开江书目光,只从衣襟从摸出一张张票据,“你说的房子、银钱,都已经转到了你娘名下。”
动作竟这样快!江书笑眯眯地,“那便多谢世子了。”
收了人家的钱,自然要替万吟儿守寡。
江书:“不知何时安排吟儿小姐出宫?奴婢好先去准备。”
“已经走了。”
江书一顿。这么急吗?怎么没提前告知她。
幕亓一口中一阵阵地发苦发涩,不得不低头喝茶掩饰,“我今日早些时候,得了机会,已让吟儿借着流花名头,出了宫。她现在……已然安全了。”
“世子思虑周全。”江书为幕亓一喝空的茶杯添上水,有些疑惑地看着幕亓一又拿起来,一饮而尽,“那奴婢什么时候……”
幕亓一声音干涩:“你现在,就随我去。娴妃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你换上衣裳,我现在就……就送你过去。”
幕亓一指了指他带来的太妃白衣。
江书不疑有他,“好。世子等一等奴婢。”
“江书!”看着江书抱着白衣便要去换,幕亓一只觉心口刀扎一样剧痛,“你……”
“世子?”
“没、没什么。你去吧……”
看着江书掀帘子进去,幕亓一轻轻地:“你……保重。”
江书换好了衣裳,又以白纱障面,远远看上去,真得万吟儿分不出谁是谁。
她起了玩心,对幕亓一道:“世子,见了太妃,为何不拜?”
幕亓一看着眼前,白纱后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她、她竟还以为等着自己的,是太妃的富贵无忧的生活,她……
幕亓一膝盖沉下,单膝跪在江书面前。
低下了头。
他听着自己口中嘶哑的声音:“武安侯府世子幕亓一,深谢……江书姑娘。”
他这般正式,吓了江书一跳。
她多多少少能感觉出来幕亓一正在为自己这事儿自责。她是不喜欢了他了,可现在他俩是平等交易,她拿她的往后,换了那么多银子呢,还有娘的晚景。
幕亓一不欠她什么。
江书伸手,扯住幕亓一袖角,“世子,奴婢……奴婢还有谢谢你。”见幕亓一不起来,江书也蹲下身,隔着白纱与幕亓一对视,“世子,别为奴婢难过啊,奴婢进了福康宫,一定过得好好的。往后,奴婢就是你的妹妹了,逢年过节,世子也可以来看看奴婢啊。”
说道最后,莫名地江书也有些红了眼眶。
到底是在道别。
她扶着幕亓一起身,“世子,我们走吧。”
“等等……”被江书牵着衣袖,幕亓一脊背都绷得紧紧的,他动作僵硬地提了提手中酒壶,“你我……今日就算是话别,陪我……喝一杯吧。”
“这……”江书还有几分迟疑,“奴婢不胜酒力,若喝得多了,满身酒气,怕耽误了世子正事。”
“无妨。”幕亓一从葫芦中倒出酒来,放在江书身前的圆桌上,“喝吧,就一杯。”喝了,从今以后,再也不见。
江书本不想喝,可抬头瞧着幕亓一神情,她不忍心拒绝。
掀起面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面纱,江书觉得脸红耳热,视野又被白纱隔着,有些迷糊不清。
到底是……喝多了?只愿不要碍事……
“世子,奴婢头好晕……”下意识地,江书伸手去扶幕亓一。
女孩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地挥了挥,就无声地垂落。
江书失去了知觉。
她软软的身子向一侧倒去,被幕亓一接在手里,“江书……对不起,来世我再偿还。”
幕世子带来的,可真是好酒啊……ωωω.χΙυΜЬ.Cǒm
江书只觉自己沉入了一个美梦。
梦中,幕亓一长久地凝视着她的脸,还把什么东西挂在了她脖子上。
身边更是有衣着华丽的人在身边来了又去,为她梳好头发,戴上金簪,胸口压上极有分量的玉锁。压得她胸口直疼,可这是一块好玉,若拿的出宫,换一栋宅子下来,都还有余……
她往后的日子,太妃的日子,波澜不惊,平安富贵的一辈子,好像一眼望得到头。
可这,已经是她一个奴婢,能选的最好的路了。
她和幕亓一,她和喜娘……这辈子,都见不了多少面了。只能在心里祈祷着他们的安好。
江书是被冻醒的。
冷意自身下丝丝缕缕地蔓延,钻入肌肤毛孔,无孔不入似的,像要把人五脏六腑都给冻住。
奇怪,明明是盛夏,怎会这般阴冷?
迷迷糊糊地,江书翻了个身,才惊觉,身下有什么东西,硬硬的,冰冰的,咯得她腰身难受得紧。
这是……睡了多久,没耽误幕世子的大事吧?
想到幕亓一,脑中像划过一道闪电,江书猛地坐起。
感觉到四周寂静,了无人迹,江书才敢猛地掀开面上白纱。
她顿时汗毛直立!
眼前,是穹顶低矮的石制宫室,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有粗如儿臂的蜡烛坐在烛台上,默默流淌着烛泪,照亮了眼前
巨大的,金色的……
江书浑身颤抖。
她认出来了,那是顼帝的棺椁。
身后的某处,似是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咯吱咯吱的轻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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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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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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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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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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