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一辈子,秉性最是刚强不过。
今日被孙子惨死,儿子瘫痪的消息,刺激得心气全无。
“思宜,算祖母求你,给你哥哥,多少留一场体面葬礼吧。”
崔思宜看着哭得几近晕厥的母亲,瘫痪在床的父亲,和浑身颤抖的祖母,终究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孙女儿……知道了。”
崔家人强忍着悲痛,胡乱忙着筹备第二日的大婚。
时近深夜。
沈无妄坐在盛京某处屋檐上,静静地盯着对面,一座破败的大宅院,紧闭的角门。
他已在此守了半天,冷风吹得露在外面的十根手指,都阵阵发痛。
还有两三个时辰,大婚便要开始。
这盛京城内的高门大户,便要热闹起来了。
至于他的任务吗,还有小半个时辰。他只能静静等待。
等着的这当口,沈无妄思绪漫无目的地飘了出去。他有些懊悔,临出宫,忘了叮嘱江书。
帝后大婚的这日晚上,礼部必是要燃放比春节那日更为盛大华贵的烟花。自然也有比平日更多的飞流,隐匿其中。
那丫头不是迷信吗,她尽可以许多多的愿望。
也不知她的愿望到底是什么,他人在宫外,也是可以帮着向飞流许一许的。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万一这不劳而获,真就能成呢?
可他临走时,偏偏忘了跟江书说。哎,福康宫那么多人,总会有一个两个聪明机灵的,能想起来提点江书的吧?
但愿……
子时的更声敲响。
沈无妄回过神来,盯视着眼前那扇角门。
原本守门的两个侍卫,正与同僚换班。这扇门,他们已是守了三年,从未出过什么事端。
“明日大婚,半个盛京城的侍卫都被派去御前,就只有你我兄弟,还在这儿烧这个冷灶。”
“可不,别说赏钱了,便是一口喜酒,都捞不着喝。当真晦气。”
换班侍卫抱怨了半晌,才惊觉身边同伴那和自己同频的取暖跺脚声,不知何时,销声匿迹。
心中升起怪异的不适感,他回头。
后颈传来一阵剧痛。
糟糕!还真有人来劫着倒霉到了极点的王爷,还偏偏叫自己给赶上……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侍卫已经软绵绵倒下。
他身后,沈无妄轻轻拍了拍衣裳。他今日心情好,不愿见血。把两个侍卫捆了,一齐拖进身后的——
瀚王府。
景瀚是被圈禁于此,王府内留着伺候的人不多。是近深夜,里面一片静悄悄的。
这王府,从前沈无妄也随着太子一同来过,称得上是熟悉。
他直奔景瀚书房,果然远远地看见书房内,一灯如豆。
沈无妄身上裹挟着寒气,推门而入,“太后懿旨,瀚王收拾些细软,跟在下走。”
半个时辰后,出京的马车上。
沈无妄打量着被圈禁了三年的景瀚,“你胆子倒也真大。认得我,还敢跟我走。就不怕我把你骗出来杀?”
毕竟,现在瀚王已是一败涂地。景庆皇位已是坐得稳稳的,景瀚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要杀他,他就只会死得无声无息。
景瀚摇头,“你是太后的人,太后不会杀我。”
沈无妄失笑,“你有这般的自信?”
“不是自信,是相信太后。”景瀚脸上,竟露出点点怀念的神色,“本王小时候,母妃待本王极为严苛。一日,本王没吃好,拉肚子连带着发热,可偏偏那日功课,又被师傅斥为不合格。回了母妃宫中,母妃早得着了信儿,着宫人一口吃的,一口药都不许给我,叫我跪在宫门口思过。”
“本王堂堂先帝的四皇子,跪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直跪得眼冒金星,满身冷汗,身子从内而外地一阵阵发寒。那时,本王才七岁,哭喊着求母妃让我进去,总觉得母妃不喜我,是想不要我了。”
“可那扇紧闭的宫门,一直没开过。”
“后来,本王终于还是跪得晕了过去。”
“是当时的皇后娘娘救了我。那时,本王已经明白,皇后和我母妃是什么样的关系。在皇后宫中,一开始我真的很怕,怕母妃不要我,怕皇后杀了我。”wWW.ΧìǔΜЬ.CǒΜ
“毕竟,那个时候,我那三哥还不是太子,各方面看着,也不如本王优秀。还是本王得先帝青眼更多些。”
“在皇后宫中,本王日日惶恐,还哭着吵着要回母妃身边,只看着母妃救我。”
时光久远,记忆却历历在目。
“连皇后宫中的嬷嬷,都说我不知礼节,是在冲撞嫡母。本王自觉,是死定了。”
“可皇后……她只走到我床边,握着我的手,说,‘可怜的孩儿,怎瘦成了这样?你母妃喂不饱你吗?’”
景瀚学甘皇后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皇后为我请太医,治病,看着我身上母妃打出的青紫伤痕,叹息流泪。临把我送走时,还往我口袋里塞了好几块精巧点心,叮嘱我再饿了,还可以来找她。”
景瀚深吸一口气,“有时候,本王甚至觉得,皇后比母妃,更像是我的母亲。”
太后,确实是那样一个人。
后宫之内,她也狠得下心,也会使手腕为自己的孩子景庆筹谋。
可她有底线,她知道,稚子无辜。
回忆完,景瀚对沈无妄一笑,“那时候,本王尚有一争之力,皇后都从未对本王下过手。更何况现在,本王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杀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要是死了,这偌大的盛京,偌大的大盛。
怕是不会有一个人,真心为他哭。
或许,太后会吧……
沈无妄打断景瀚思绪,“太后说了,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她老人家护着你。”
只要不与她儿子景庆争天下就行。
景瀚一笑,“多少雄心壮志,这三年都消灭了个干净。”
沈无妄点头,“你可有想去的地方?若没有,你可以去甘家所在的福州,甘家会庇护你。”
福州距离盛京千里之遥,是东南沿海,有无数港口。
知道太后的意思,是要么留在山高水远的福州,要么干脆乘船出海,去往其他国度。
“可以。”景瀚一口答应,“那便先去福州。”
“好。”沈无妄点点头,“我送你出盛京,过卫城的这几个重镇,再往后的路,自有旁人接应。”他自己,可要赶回宫内,与江书大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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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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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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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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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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