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几息,沈无妄才反应过来,江书说的是,她愿意。
他这辈子,被安排一直跟在景庆身后,替他收拾那些最见不得人的勾当。从来不曾被人如此坚定地选择过。
她说她愿意,她愿意呢。
前所未有的喜悦涌上心口,沈无妄下意识脱口而出,“真的,你不嫌弃……?”
不嫌弃他的身份,在皇帝面前过不了明路?不嫌弃他这辈子当个大太监,前途就已经到头?
江书微微一愣,脸有点红,“不敢嫌弃沈大人。”
她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地失了清白。她和沈无妄,谁嫌弃谁呢?都是苦命人罢了。
再说,不过是对食。
又不是真的夫妻……
这话在心间徘徊了一圈,江书张了张口,终是害羞地没说出来。可她觉得,沈无妄应该懂。
一条长街已经走到尽头。
转过弯去,却远远瞧着一对曾跟在那万女史身边的宫女,手捧锦盒,低着脑袋,列队行来。
江书一愣。她倒无所谓,可沈无妄若是被从前认识的人瞧见了,怕又是一篇子是非。
不及反应,她身子便被沈无妄披风裹住,他掩着她,避在一处宫室后墙檐下。
江书微微挣了挣,想说,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对上男人幽深一片的眸子,她终还是没能挣开。就这样,等着这队宫人过去便罢了。Χiυmъ.cοΜ
沈无妄玄色不透光的斗篷遮在眼前,她眼前什么都瞧不见,呼吸也有几分受阻。为了避过旁人目光,两人身子挨得极近,江书闻得到他身上熟悉的药香。
这药,还是她亲自熬的,亲自喂他一口一口喝下去……
沈无妄这个人脾气怪。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能一声不吭地强忍,却偏偏极厌吃苦药……每次都要她哄。
思绪漫无目的地飘开去,耳边听着宫女们受过训练的轻轻的脚步声。
江书只觉沈无妄身前,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硬地,咯得自己怪不舒服的。
她扭动了一下身子。
沈无妄黑袍一抖,鼻间轻轻哼了一声。
碰到他伤口了?
江书皱眉。可那队宫女一个接着一个,络绎不绝地走着,正是离两人最近之时,江书不敢出声。
她和沈无妄身子挨得近,刚才虽然调整了一下动作,可依旧觉得被什么东西顶得难受。
空间逼仄,江书没躲避的地方,只能伸手去拨……
“……嗯。”
身材高大男子,将江书低下头来,下颌搁在女孩肩上。他咬着牙,“……别闹。”
她闹什么了?
不解间,江书手下无意识地用力攥起。
她只觉黑袍之下,沈无妄身子一阵阵颤抖,好像……很难受的模样。
“你怎么了?”江书再也忍不住,离得这么近,她一抬头就看见沈无妄满脸通红,呼吸也急促了些许。是发热了?
江书松开手,伸向沈无妄额头。
沈无妄身子反而不适地拧动了一下,他地喘着,“你、你真是……”
“沈大人,那些宫女已经走远了。”江书顿了顿,“你压得我难受。”
沈无妄单手撑着江书身后墙壁,直起身子。他避开江书探向自己额头的手,“无妨。”
“可是……”
“哗啦”
沈无妄一抖外袍,厚厚的披风裹住自己半个身子,“我说了,我无事。”他脸红得不行,只觉鼻间喷出的气息都要燃着,有点怕吓到江书,“我、我走了。”
江书一愣,莫名地自己也红了脸,“可是,门在……”另一边。
话未说完。
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沈无妄已跃上身后朱红色的宫墙。他头也没回,“走了。”
再不走,怕就要被发现了……
她马上就是他的妻子,他不怕她发现。可却怕,吓到了她。
沈无妄就这样跳出了宫墙,留下江书一个人愣愣地,看向自己发热的掌心,慢慢地,脸越来越红。
这几日来,沈无妄一直在江书住处养伤。可除了换药,她从未看过他别处的身体。再说,她是大夫,他是病人,在她眼中,沈无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需要救助的病号。
她对他,从未有过今天这种怪异的感觉。
怪怕人的……
江书甩了甩手,像要甩掉刚才那种有些陌生的异样感觉。她看向刚才那一队宫女消失的方向,是未来皇后的中宫,想是皇帝为崔家郡主赐下的。可,那万女史不是已经不做女官了吗,怎么她身边的宫女,倒还干着她们女官所的活计?
一阵风起,江书裹紧了外袍,抵御凉意。
这几日天气很冷,阴云密布的。总觉得,大婚那天,也不是个好天气呢。
大婚前一天。
鸿庆帝向来勤政。明日大婚,即便是皇帝,也需子时一过就起身准备,一天的礼仪走下来,辛苦得很。可即便如此,大婚前一天,鸿庆帝依旧来了大政殿,众臣子照例上朝。
大政殿前的纱帘已然除去。
各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早已没了这连日来疯狂的痕迹。
文武众臣分列两边,先夸了一阵子皇帝勤政,又齐齐把目光集中在武将队列里的首位。
咳嗽不断的镇北王崔拙。
崔拙这几日病着,上朝也是有一天,没一天。
单选着大婚前一日上朝,据说,是被鸿庆帝三道密旨连召,让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来。
想来,今日定是要讨论明日大婚仪式上,上缴玉剑、兵符的具体流程吧?
等了半晌,大事小情一一讨论了个遍,就是不见镇北王开口。
龙椅上,鸿庆帝眸色微沉,与文官首列的顾刚则对了一下视线。
顾刚则一步跨出:“臣,有事启奏。”
鸿庆帝笑容和煦:“顾相,你说。”
“前日,镇海关总兵报,有一伙贼寇在镇海关到北疆这一路上截杀行商、旅人,短短五七日内,已发生数起恶性案件。”
镇海关位于从盛京到北疆的必经之路上,过了镇海关,再行上半日,便可进得北疆疆土。
崔拙抬头,看了顾刚则一眼。
鸿庆帝:“竟这般猖狂?”
“是。镇海关总兵已加派人手,必要将这伙贼寇擒拿归案。为……镇北王世子抵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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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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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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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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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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